蒋行文看傅沉薇没再坚持坐在他那儿，就转回来在之前的位置坐下。
几个孩子围绕傅老夫人说了阵话，傅嘉佐也跑过来，一会扑在老夫人怀里，一会黏在傅沉烟身上，大家各施其能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连老爷夫人们都跟着乐。
接着三位老爷又问了问傅嘉正和蒋行文的课业，两人妙语生花，轮流作答各具风采。
时间不早，傅老夫人陪着笑闹一场，年纪大了毕竟易倦，揉了揉眉间，笑道：“都下去歇会吧，嘉正刚回来，别光顾着在我跟前陪着了。”
蒋氏见自己儿子对傅沉烟的态度比傅沉薇还亲近，早就不耐烦了，忙笑道：“母亲也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嘉正，我让采菱收拾收拾，你仍住……”
傅长海摆手打断了她，“不必麻烦，嘉正难得回来一次，他们书院时间紧，估计也住不了两天，就去和风苑与行文一起吧。他们哥俩有两年没见了吧，合该在一起亲近亲近。”
傅嘉正笑道：“父亲甚是体贴，我正有许多话与行文说。”
蒋行文亦是笑容温和，“我也想和嘉正兄多聊几句。”
蒋氏心里气恼夫君不通人情，也无可奈何，只好陪着笑称是。
“好了，都去吧，今儿端午，晚上一起吃个饭。”
傅老夫人挥挥手说着，大家无不应是。
各回各处。
旁人尚好，蒋氏和傅沉薇这一对母女却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蒋氏回房，忍不住向傅长海唠叨，“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连眉眼还没看仔细呢，你就把他往外推。”想到刚才傅长海打断儿子那半句话，心里愈发气恼，“家里放着现成的屋子怎么就住不得？”
傅长海浓眉拧起，“怎么说话的？和风苑怎么成了外面？难道只有春明园是家，其他园子就不是家了？”
他看妻子一脸生气，忍不住道：“嘉正去书院之前就一直住在和风苑，现在行文来了，两个孩子一起说说话、讨论讨论学识岂不正好。偏你心胸狭隘，嘴碎事多！做母亲的疼孩子是正理，却也要记住，孩子要长大，不可时时刻刻拴在身边，也不可处处管制、呵护备至，似你这般，孩子如何有出息？”
随口抱怨几句，却引来长篇大论的指责，蒋氏都快气炸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愤愤道：“我是不合格的母亲，只有你是个好父亲。看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和自己的父母不亲，却亲近叔叔婶婶！自己的亲妹妹不理，却围着个堂妹妹转！”
“胡说八道！”
傅长海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铁青，“你这都说些什么不可理喻的话！连身份都不顾了！如此狭隘自私，简直给儿子丢脸！今日佳节，我不与你争执，你自己好生反省，莫要闹出家丑！”
说完，他大袖一挥出门去了。
蒋氏极少见夫君发这么打脾气，吓得不知所措，心里也知道自己一时气恼之下说话冒失了，但这些话正是自己的心里话。
蒋氏犹豫不决。一时想来后悔失言，不知要怎么弥补；一时想来又忿怒不平，倔强的不以为错。矛盾纠结之下，不由痛哭起来，再把责任归到二房，暗道若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一家应是和和满满。
李妈妈进来时刚好看到了蒋氏唉声叹气的样子，少不得上前来劝说开解。
“夫人是个聪明人，怎么近来总说些糊涂话？世上的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夫人疼爱大少爷，想要留大少爷在身边，这是人之常情。但老爷想让大少爷与表少爷相处，也是为了大少爷好，夫人该体谅体谅才是，怎么与老爷闹僵起来？”
“连你也不向着我了。”蒋氏揪着帕子恼道：“他倒是疼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就把孩子丢进和风苑，我连看也看不了一眼。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给硬生生赶走。妈妈你看，如今孩子都不与我亲了，一口一个二叔二婶三妹妹，倒把自己的亲爹亲娘丢在脑后。”
李妈妈端了茶来，“夫人又钻牛角尖了，大少爷从您的肚子里出来的，任别人使什么手段，也不过是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总还是与夫人您最亲。再者，老爷这样也是为了少爷的前程考虑。”
蒋氏哪里听得进去？只管骂傅长海带着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又不指名道姓的骂二房：“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惦记着别人的儿子。这世上的东西样样能抢，难道儿子还能抢？”
李妈妈十分无奈，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再禀与老夫人，赶忙去门口四顾看了看。瞧着丫鬟们都在院子里头没有太靠近，想必这话没有被旁人听到，这才松口气关上门。回来与蒋氏道：“夫人只管这么憋着气骂也不是个事儿，要是被老爷听见，更要动怒，往后更不肯向着夫人了。听奴婢一句，夫人还是先哄好了老爷，只要老爷和夫人同心同德，还怕大少爷不主动黏过来？”
这道理蒋氏都懂，只是控制不住脾气。更何况，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我心里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那边了？论容貌、论才能、论娘家……哪一样不比她强，进了傅家，我是长嫂、她是弟妹，我儿女双全，她只有一个女儿。你说说看，我怎么就不如她了！”
李妈妈晓得夫人这些年来一直不服气老夫人偏心二夫人，所以总拿二房无子的事情说项。虽知夫人这样不好，也只能赔笑顺气，“夫人样样比二夫人强，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她这样劝慰了，蒋氏反倒是心里头又转了个弯，烦躁的哼道：“女人本身强也没用，还得看嫁的人，妈妈您也瞧见了，老爷的脾气又倔又硬，何曾体贴我半分？倒不如人家夫妻，妻子起个身都要扶着，唉。”
早上请安时李妈妈不在，听蒋氏这么一说，就沉思起来。
“听说二老爷昨夜醉了酒，还特意的请医进府？”
“是，老爷说了，今儿早上，他自己也说了。”蒋氏没什么兴趣，随口答道。
李妈妈沉吟，“夫人早上见到二老爷，看他精神如何？”
蒋氏愣了下，随即皱起眉，“对呀，我瞧着二弟挺精神的，不想是前一晚醉酒请医的样子，莫不是假的？”
李妈妈点头，“奴婢以为是假的，其实，病的是二夫人。”
“可是，她有什么病不能说出来，非要偷偷摸摸的从府外请医，还让夫君撒谎瞒着众人。”蒋氏不解，嘀咕道：“别不是不治之症？”
李妈妈摇头，神色越发凝重，“只怕不是什么真的不治之症，另有缘故。”
“罢了，管她什么缘故。”蒋氏觉得连老夫人都不过问的事情，自己也不愿去撞枪口，“只要别使些个刁钻手段干扰我就行。”
在她心里，久久不能释怀的，是夫君把儿子赶走。
她这里气恼夫君、儿子不解她心意，殊不知闺房里的女儿也正气呼呼的使着小性子，把丫鬟们指使得团团转，仍不解恨。
傅沉莹低眉顺眼的坐着，时不时小心翼翼的哄傅沉薇两句，但看傅沉薇这半点不饶人的样子，她也没别的办法。
“二姐姐……”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傅沉薇冷冷一笑，眼底闪现狠厉之色，“她待我不仁，就莫怪我不易。”
傅沉莹很知趣的闭了嘴，乖觉的垂下眼，不吭声。
暮色初临，三房人又陆陆续续聚在一起，新竹带着丫鬟仆妇们鱼贯出入，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陆妈妈陪着傅老夫人坐着闲聊。
陆妈妈陪了老夫人一辈子，最擅长的莫过于陪聊了，不管是家长里短、天气变化的闲话，还是关起门来掏心掏肺，总能恰到好处的把话说到老夫人心里头。
今天说话的人有点多，不但老爷、夫人们都到齐了，几个姑娘、少爷也都围城一圈，笑语欢言，其乐融融，乍一眼，倒是阖家欢乐的模样。
直到新竹都布置妥当过来请示，傅老夫人才挥手示意大家各自落座。
傅家家宴一向有惯例，不管是京城还是曲阳，大抵如此。屏风隔断内外，男女各开一席，酒菜也略有差别。
今天是端午节，各种馅的粽子必不可少，傅老太爷对饮食很感兴趣，致仕之后有了闲时，就领头张罗美食，老太爷过世后，老夫人一如既往的讲究。
单说这粽子，就有近二十种馅，一碟子一碟子的摆上来，用各色棉线包扎区分，好看得很。
“三姐姐，我要和你坐一起。”傅嘉佐跑过来，挨在傅沉烟身边。
“好啊，三姐姐也喜欢和你坐一起。”傅沉烟往旁边挪了挪，身后的梅巧伶俐的搬了张椅子来插在中间。
傅嘉佐高兴的爬上去坐好，“三姐姐，我今天好好吃粽子，你就再给我讲故事，好吗？”
傅沉烟认真的点头，“好。”心里却是纳闷，傅嘉佐已经很久没有过来找她讲故事了，本来都以为他小孩心性，这阵子改了脾气不爱听故事，没想到他会再次提起。
不知是为了听故事，还是小孩子长身体饭量大，傅沉烟一连给傅嘉佐剥了两个粽子，都被他风卷残云的咽下了肚子。
怕他积食，傅沉烟不再给他粽子，而是递过去一碗五彩羹。
傅老夫人见了，连赞，“这个好，正适合孩子吃。”
三夫人孟氏笑道：“三姑娘很会照顾弟弟。”
罗氏听了心欢喜，在桌子上悄悄抚摸肚子。
蒋氏则很不乐意的撇了撇嘴，扭脸斜视，恰好看见罗氏手捂肚子正低头想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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