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薇撇撇嘴,“谁先到桥头谁先走。有什么好冲突的。”
婆子陪着笑解释:“二姑娘有所不知,两家是同时到的桥头,那边直接就上了桥,咱们这边也没注意,前头轿子给擦了边。这不,争执不下了。”
“那边什么人家啊?架子挺大。咱们傅家这么大排场过来,他们都瞧不见?”
虽说傅家在京城算不得极权贵,但在曲阳还是很说得上话的。除了太后娘家冯家外,这儿就数傅家最为显赫。
傅沉薇冷哼一声,掀起帘子一角缝往外探望,然后刷地放下。
“我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呢,看那几辆素布马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妈妈不如去和我娘说一声,给几两银子,让他们避一避。咱们出来玩,别因为这点事坏了兴头。”
婆子隔着帘子讪讪直笑,不好说什么。
傅沉烟眼尖,倒是从那一角细缝里飞快地瞥了一眼,望见蒋氏和两个陌生的仆妇在说话。对方背对着看不见脸,但蒋氏一脸轻蔑之色十分明显。
“妈妈,对面全都是女眷?”傅沉烟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傅沉烟声音温柔好听,婆子暗松了口气,答道:“像是如此。看着都是丫鬟婆子,像是女眷出行的架势。只是与大夫人说话的都是仆妇,也不知对方光这些下人在,还是说主人在车上不肯露面,婆子们过来说话。”
傅沉烟想了想,轻轻挪动身子,将沉睡的傅如敏小心地靠在车内靠枕上。取出帷帽遮住容颜,这便下了车。
婆子没料到她会出来,见后一愣,忙小心扶住。
才落地,傅沉烟就见罗氏也从车上下来,向她招手。
“你下来做什么。有大人在,你们几个小的只管在车里呆着,仔细被人瞧见,坏了规矩。”罗氏向蒋氏那头使个眼色,“有你大伯母在,连我也不必多事。”
傅沉烟听出这话不算好听,看了看跟前的婆子,撒着娇笑道:“车上坐久了闷得慌,听说没有外男,我才下来透口气。您看,我这不还垂着帷纱,谁也瞧不见。”
罗氏看她遮得严实也就没再说什么,领着女儿往前面走了几步。没立即靠近,蒋氏和对方的对话已经听得很清楚。
蒋氏沉着脸,“我们从京城来到曲阳,还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家,抢了我地道、撞了我的车,连个说法都没有?”
对方一个四旬开外的仆妇冷笑,“这位夫人说话真可笑!明明是你们没长眼,耽误了我们的时间,还要反咬一口?”
旁边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烦躁地催促,“别与她们多话了,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夫人还等着呢。”拽了拽同伴,就要扭头上车。
蒋氏说话看似让步,实则冷嘲热讽、不依不挠,“也罢,我们也不愿耽搁出游,你们赶紧把车退两步,让我们过去,这事就罢了,我懒得计较。”
先前那妇人拧着眉回头,似乎想发怒,仍是另一人劝道:“算了,给她们些银子打发了,别误了夫人的事。”不等同伴说话,径直与蒋氏商议,“二百两银子换你们退后些,让我们先行。”
傅沉烟遮在帷帽下的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车里的傅沉薇是否听到这句话,她还说用几两银子打发人家呢,结果人家先提了银子,还是大手笔,两百两。
两百两银子对京城富贵人家来说不算巨款,但在曲阳这地方已不是小数目,何况这是在没有主子批准的情况下,一个下人张口就能做主,绝对稀罕了。
傅沉烟忍不住探首打量那两个妇人,只见两人衣着虽不华丽张扬,但一举一动大方干脆,绝非出自小门小户。
“两百两?哼哼,真有意思,难道我们傅家就掏不起两百两了?”蒋氏来了气,往桥头一站,寸步不让。
郭氏过去拉开蒋氏劝解,蒋氏却不乐意,拍着她手道:“你只管放心,这事我来处理,没道理我们回来一次,遇上点事还要劳你周旋。”
郭氏尴尬且无奈。
倒是对面那妇人见了郭氏,远远的点了个头,“这不是傅家的四夫人嘛。”又指了指蒋氏,“这位夫人一口一个傅家,我可没当成与四夫人有关,却没想到四夫人您也在。”
郭氏讶异:“请问这位妈妈是哪个府上的?”
妇人摆手,“我认得四夫人,四夫人却不认得我,我就不说了。”
傅沉烟在车后听着,觉得这么纠缠下去对双方都没有益处,闹出去不过惹人笑话。对方连府邸都不肯报,高门低户也不知情,但真传开了,别人只会说傅家仗势欺人,又是什么好名声?
何况,对方看上去并不弱势。到头来,谁欺人、谁被欺,还真不好说。
“娘,咱们过去劝劝吧,没多大的事,何苦僵持,叫旁人看了去。”傅沉烟轻轻扯了扯罗氏衣袖。
罗氏看蒋氏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很是不雅,心里暗觉痛快,遗憾傅老夫人没有一起出来。要是让她老人家亲眼看看大嫂此刻形象,效果更好,但女儿的话提醒了她,毕竟都是傅家儿媳妇,关起门来怎么斗是一回事,出门在外又是一回事。
“你倒是个明白人,走吧,过去看看。”罗氏笑看她一眼,携了手走过去。
蒋氏又和人家较上了劲,非要砸过去二百两银子,让对方退步。
郭氏见了罗氏,无奈的叹口气,压低声音,“你瞧瞧,我能说什么?说句抬举自己的话,你们虽是自家人,但久居京城,难得回来一次,我就托大做个主妇,有什么事只管让我去摆平就是。可大嫂……大嫂终究为长,我怎么劝说?”
“一家子人,不说主客,但我们每次回来,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操持,这份情,我心里可记着了。”罗氏轻声宽她的心,“大嫂向来好强又有主意,她这是要给傅家在曲阳争个地位,连我也不好多话,只是……”
只是,结果要背道而驰吧。
郭氏忧心,蒋氏闹了事,过几天就回京城去了,旁人传出什么也听不到。何况蒋氏的娘家在曲阳也占着一席之位,谁又奈何她去;但自己还在曲阳,还担着一家子的颜面呢。
“娘,我去说说。”傅沉烟突然开口。
大人们各有顾虑,她没有。有些事、有些话,换个人说,效果就不一样。
罗氏诧异地瞅她,明显不太乐意,但还没开口,傅沉烟就走了过去。先向蒋氏行了个礼,又微笑向对方仆妇点头。眼角余光一扫而过,觉得双方马车并无想象中的破损。
“大伯母,您看咱们出门踏青,十分难得,可别辜负了大好春光。若因一点意外纠纷影响一天心情,岂不可惜?”
又向两个妇人笑道:“出门在外,和气为重,我看你们也是有事在身,要是耽搁久了,被主子责备,岂不冤枉?左右两边马车损伤都不大,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在曲阳,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谦让一步,往后相见,也好皆大欢喜。”
一个妇人点头,“这位姑娘倒会说话。”
她们原本就不是咄咄逼人之辈。只不过傅家这位夫人说话太冲了些,她们就没必要忍气吞声。
蒋氏阴沉着脸,“三姑娘会做善人,广施恩惠,却也该想想傅家的名声。”
傅沉烟笑道:“大伯母,我正是为傅家名声着想才退步的。君子以谦和为德,咱们若是先让一步,想必这两位妈妈也会通情达理,难道还会说傅家的不是?”
“两位妈妈,你们既然有急事,不妨先行。陌路行车,偶有剐蹭也只是小事。”
蒋氏的脸黑得吓人,上前一步就要训斥傅沉烟。
郭氏见对方的仆妇脸色和缓了些似是有和解的意图,大喜,忙不动声色上前用身子把蒋氏挡住。
罗氏趁机过来打圆场,示意自家马车后退。
对面妇人向着傅沉烟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其中一位扬声道:“多谢三姑娘解围。三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遂登车离去。
蒋氏铁青着脸望着对面几辆马车远去,恼怒地甩了下帕子。
她正要开口训斥傅沉烟,却听马车上传来傅如敏惺忪未醒的喊声。
“娘,你们在做什么呀?是已经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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