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焕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了一涵姐拉得老长的一张脸。

周焕作为一个刚毕业的职场小白，这种场合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低着头站在原地，等着陆一涵的训斥。

不过碍于在客户公司，陆一涵没有怎么发作。

她走近了点，稍微压低了声音，严厉道：“你太放肆了！你胸前挂着访客的工牌，如果她有心追究，稍微问一下就知道你是哪家公司的谁，万一对方是个领导，你怎么办？”

周焕低头绞着手指，自知理亏，没敢反驳。

毕竟还在客户的地盘，陆一涵没有说太多，呵斥道：“等下吃工作餐，你老实点。还有下午的访问，说话记得过过脑子！”

陆一涵说完就走了。高跟鞋的声音被绵软的地毯吞没，发出闷闷的声响。

周焕听得心惊肉跳。

等脚步声消失了才回过神来。

之后的午饭和下午的访谈，周焕都格外谨慎。毕竟有了“前科”，生怕犯些什么小错误都会被陆一涵给放大了去。

从客户公司出来，陆一涵带着周焕去吃晚饭，本来去的是周焕热情推荐的c市的美食，结果因为中午那个小插曲，两个人这顿饭吃得格外闷。

“一涵姐，我错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后不会有这么莽撞的事情了。”周焕认错道。

这是实话，她的确觉得十分莽撞。

搁以前，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傻气的事情。但是这好像是盘踞在她身上一个无解的魔咒——只要碰上莫予迟及与其相关的事情，周焕的智商就会垂直下降……

所以拌嘴总也拌不过他。

陆一涵一时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往嘴边送汤，一小口一小口咽着。

周焕觉得周遭的尴尬快要让自己窒息了。

终于陆一涵开口道：“你追星是吗？”

周焕想了想，点点头。

又解释道：“只是有点关注，不会影响工作的。”

“不用紧张，现在不是工作场合，你可以放轻松点。”

话虽这么说，陆一涵的表情和语气让周焕轻松不起来。

“我们传媒小组的好几个年轻女孩都追星。本来工作就是和影视圈娱乐圈多少有点关系。这我理解。”陆一涵不紧不慢地说。

周焕点点头，依旧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好话还是指责。

“追星可以，公司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爱好，但是工作时间只谈工作，不要把私人的东西摆上来。”

周焕又点点头。

“还有……不是我打击你。”

周焕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是什么话了。

“追星，追的都是假象。”

周焕眼前浮现出电视上的莫予迟和生活中的莫予迟。

她心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的确如此。

粉丝们喜欢的，是电视上的莫予迟。

而生活中的莫予迟，未必能被这么多人所接纳。

但周焕知道自己是个例外。

陆一涵接着说道：“投入太多去对一个陌生人，最后往往会失望的。”

和莫予迟之间的联系，周焕没法对任何人说，陆一涵讲这些，也只是把她当作和大多数粉丝一样云追星的女生。

尽管如此，这句话还是莫名触动了周焕。

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周焕忽然被“失望”这个词深深击中了。

她觉得再像之前那样相处下去，她的结局大概也是“失望”罢了。

陆一涵很快吃完了晚饭，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嘱咐道：“我约了在这边的朋友出去喝两杯，接下来的时间你自行安排吧，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去。”

周焕点点头，乖巧地跟着陆一涵走到马路边，目送她上了的士。

陆一涵走后，周焕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临近12月末，街道上都摆出了圣诞的装饰，看起来好不热闹。

夜风灌进长街，也钻进周焕的衣领，她紧了紧外套，信步往前走。

路灯下影子绰绰，周焕看着自己被拉得老长的身影，忽然想到了“形单影只”这个词。

c市是她的家啊。

这念头，直到工作结束、歇下来的这一刻才钻入她的脑海。

这里没有一条街不熟悉，没有一寸土地不亲切。

想着暂离s市换换心情，竟然换到自己千方百计想逃离的家来了。

可是她竟然在这里，感到了些许孤独

她并不敢告诉爸妈自己正在c市这件事，尤其是爸爸。

也许这就叫“近乡情更怯”吧。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附近。

犹豫再三，还是拐进了自家住的小区。

小区里很静谧，偶尔有夜跑的人与她擦肩而过，风吹得树叶飒飒响，周焕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走到自家楼下，呆呆地看了会那个窗口泛出的灯光，想象着父母的样子，周焕已经获得极大的满足。

出来独立当然好，当然自由，但说完全不想家吗，也不是的。

不想回到这个小家庭的庇护之下是一回事，但挂念它，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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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焕慢慢走出了小区，因为想散散心，她决定走回酒店。

是有一定的距离，周焕心想，能走多少路算多少。

走不动了，再半路停下来打车。

离酒店还有两条街的地方，紧挨着一个幽静的公园，街道两旁叠着层层的草木，没有商店，行人较少，深夜来往的车辆也不多。

人行道更是隐秘在树木之下，即便路灯亮着，也被繁茂的枝枝叶叶遮去了大半。

周焕之前没想那么多，走到这里才有点惶恐起来。虽然不远处就是酒店，但是这条路还是让她心生畏惧。

前后张望一下，别说的士，甚至没有一辆车路过。

周焕的心里有点慌起来，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11点了。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可是似乎怕什么来什么，周焕隐约觉得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

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别人也只是恰好走在这条路上。

可是周焕又拐了一个弯，那个人依旧跟在后面不远处。

周焕的手心冒冷汗了。

再过亮条街就是酒店所在的路，周焕忍不住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陆一涵打电话，她想着只要报上自己的定位，也许能把后面的人吓走。

陆一涵的电话无人接听，倒是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焕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包包里，抓住自己的黑色水笔，拔掉笔盖，随时作为防身武器。

同时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着，对着一个完全无法接通的电话大声道：“莫……莫大哥！我在桐花路，桐花公园旁边，你过来接我吧大哥！”

周焕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大哥，你拐个弯就能……就能看到我了。我跑过来找你。”

周焕屏住呼吸，一个劲往前跑，刚跑没两步，冷不防看到前面的树影下站着一个男人。

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停下了脚步。

嘴里却依然大声道：“你快点来接我啊大哥！”

前后夹击，周焕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我来了呀。”一个温柔的笑声响起，“我找到你了。”

周焕猛地睁开眼。

她的面前，原本站在树影中的男人走到了路灯下，一双桃花眼在透明镜片后面笑成弯弯的月牙形。眼睛下面是一个烟灰色的口罩，宽大的黑色长款风衣外套裹住他高瘦的身材。

周焕忽然双腿一软，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

“莫……莫大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