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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护国记》纵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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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东山再起~李伯纪〗

话说淮西宣抚、庐州知州仇悆字泰然,知刘豫与金兵犯境,欲以死抗之。太尉刘光世令仇悆退守江南岸,仇悆不从,刘光世乃遣宣抚司统制张琦,冀乘危为乱,驱居民越江南走。张琦欲先胁仇悆出,拥甲士数千突入,露刃登楼,扬白麾,左右惊溃,迫仇悆上马。

仇悆徐谓张琦道:“若辈无守土责,吾当以死徇国,寇未至而逃,人何赖焉。”坚不为动,神色无少异。张琦等错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时金人出入近境,仇悆求援于宣抚司,不报。又遣其子自间道赴朝廷告急,虽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诏亲征,而诏亦不至淮甸,喧言将弃两淮为保江计。仇悆录诏语揭之郡县,读者至流涕,咸思自奋。监押阎仅战死,余众来归,州帑匮竭,无以为赏,仇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劳之,众皆感励。募庐、寿兵得数百,益乡兵二千,遣将孙晖统领,出奇直抵寿春城下,敌三战皆北,却走度淮,复霍丘、安丰二县。其后刘麟复增兵来寇,仇悆复寿春,俘馘甚众,获旗械数千,焚粮船百余艘,降渤海首领二人。

次后,韩世忠又遣兵夜劫金人营于承州,破之。金人犯六合县,又掠全椒县三城湖。天子命董旼、赵康直总领淮东水砦,以胡松年兼权参知政事。金人再陷滁州,刘光世移军建康,韩世忠移军镇江,张俊移军常州,天子又宴犒守江将士。刘光世遣统制王德击金人于滁州之桑根,败之。金人犯滁口,刘光世遣统制王师晟等率兵夜入南寿春府袭金人,败之,执伪齐知府王靖。广贼区稠围韶州乐昌县,钤辖韩京遣兵击斩之。张浚久废,赵鼎言张浚可大任,乃召除知枢密院,以其尽忠竭节诏谕中外,命张浚往江上视师。

十二月,魏良臣、王绘还自泗州军前入见。诏命都督府右军统制李贵部兵屯扼福山镇。命中军统制王进屯兵泰州,防拓通、泰。以枢密都承旨马扩为江西沿江制置副使。听两淮避兵民耕种所在闲田。

刘麟复以步骑五千至合肥,谍言兀术为之殿,人心怖骇,不知所为。宣抚司既不以一卒援诸郡,但令焚积聚,弃城退保,文移不绝于道,又请张浚督行。

张浚檄仇悆度其宜处之,仇悆道:“残破之余,兵食不给,诚不能支敌。然帅臣任一路之责,誓当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舰于巢湖,必贻朝廷忧。”力陈不可。

仇悆婴城固守,岳飞所遣安州观察使牛皋率兵二千往援,统制徐庆为副将同去。牛皋、徐庆至庐州,刘麟正在攻城,牛皋斜刺里杀来,声如巨雷大叫道:“牛皋在此,尔辈胡为见犯?”

刘麟急分军去敌牛皋,两军短兵相接,牛皋持丈八蛇矛,所向披靡,混战中,徐庆遇刘猊,刘猊挺枪来刺,徐庆使狼牙棒相迎,不防旁边杀出程师回,横刀来砍,徐庆慌忙躲闪,伤了左臂,翻身落马。

张延寿抡斧便砍徐庆,牛皋飞马来救,用蛇矛隔开大斧,掖徐庆上马,一锏打伤程师回,刘麟挥军蜂拥而上。牛皋左手举锏,用手运矛,远者矛刺,近者锏打,手刜数十人,免胄大呼道:“我牛皋也,尝四败兀术,可来决一死战!”刘麟惧牛皋,乃引兵溃退。

刘麟退去,仇悆请牛皋、徐庆入城道:“牛观察、徐统制解我燃眉之急,可入城一叙。”

牛皋道:“非我不留,还须向岳节使报捷。”引兵而去。仇悆相送一程,自回了城。

仇悆因克复守御有功,加封徽猷阁待制不说,只说牛皋回军半路遇岳飞前来,牛皋道:“岳节度,敌兵已退,俺正要报功。”

岳飞道:“报功不急,刘麟败走,必追之,若去而复来,无益也。”岳飞又率牛皋众将追击三十余里,金人相践及杀死者相半,斩其副都统及千户五人,百户数十人,军声大振。庐州平,岳飞、仇悆向朝廷报牛皋之功,进牛皋中侍大夫。刘光世亦遣统制靳赛战金人于慎县,小胜。

却说张俊为淮西宣抚使后,濒江相距逾月,敌不得入。张俊遣张宗颜潜渡,出其背,击败金人于六合县。张俊继遣统领杨忠闵、王进道:“敌既无留心,必迳渡淮去,可速及其未济击之。”王进领兵而往,刘麟果然北渡,王进出军追杀,刘麟先渡淮,使程师回、张延寿断后,杨忠闵策马举枪奋击,挑伤程师回落马,张延寿来救,被王进兵士绳索绊倒马匹,与程师回一并活捉了,伪齐余者尽降。

王进押解程师回、张延寿回见张俊,张俊厉声道:“汝二人乃彼中之骁将,今日被我所擒,不降则死。”

二人道:“张太尉神勇无双,我二人愿意归顺。”就地上叩头请降,张俊只将二人留在军中不提。

再说次年正月隆冬,纷纷扬扬,下起大雪。赵天子闲来无事,穿起虎皮圈金袄,一个人背着手,走出临江府衙,仰着头看雪。少时,忽有内侍来报说:“提举西京崇福宫李纲,有防御伪齐、大金三策来献。”

天子回至府内,接过李纲札子,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伪齐悉兵南下,境内必虚。傥出其不意,电发霆击,捣颍昌以临畿甸,彼必震惧还救,王师追蹑,必胜之理,此上策也。若驻跸江上,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以助声势,金鼓旌旗,千里相望,则敌人虽众,不敢南渡。然后以重师进屯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俟彼遁归,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使卒伍溃散,控扼失守,敌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则其患有不可测矣。往岁,金人利在侵掠,又方时暑,势必还师,朝廷因得以还定安集。今伪齐导之而来,势不徒还,必谋割据。奸民溃卒从而附之,声势鸱张,苟或退避,则无以为善后之策。昔苻坚以百万众侵晋,而谢安以偏师破之。使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安知北敌不授首于我?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

天子看罢,甚觉可行,降诏道:“李纲所陈,今日之急务,付三省、枢密院施行。”另有旨督刘光世、张浚统兵渡河,车驾进发至江上劳军。

时挞懒屯泗州,兀术屯竹塾镇,为韩世忠所扼,以书币约战,世忠许之,且使两伶人以橘、茗报聘。会雨雪,金馈道不通,野无所掠,杀马而食,蕃汉军皆怨。北边又报狼主吴乞买病重将死,兀术遂夜引军北还,遣使告刘麟,刘麟、刘猊亦弃辎重宵遁。

赵鼎知金人渐退,笑道:“金人无能为矣。”命诸将邀诸淮,连败之。

天子夸赵鼎道:“近将士致勇争先,诸路守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

赵鼎谢道:“皆出圣断,臣何力之有焉。”

天子问赵鼎道:“金人倾国来攻,众皆忷惧,公独言不足畏,何耶?”

赵鼎道:“敌众虽盛,然以刘豫邀而来,非其本心,战必不力,以是知其不足畏也。”

官家语张浚道:“赵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兴,可谓宗社之幸也。”赵鼎又奏金人遁归,尤当博采群言,为善后之计。于是诏前宰执吕颐浩等十九人及行在职事官各条上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策。

韩世忠、刘光世、张俊破金人北归,入见朝贺。天子遂以韩世忠为少保、淮东宣抚使,驻镇江;刘光世为少保、淮西宣抚使,驻太平;张俊为开府仪同三司、江东宣抚使,驻建康。天子摆酒庆功,群臣尽欢而散。

不日,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入朝辞行,天子命升垂拱殿置酒。酒过三巡,天子与刘光世言道:“卿与世忠以少嫌不释,然烈士当以气义相许,先国家而后私仇。昔日光武帝能解寇恂、贾复之仇,为世人乐道,今日朕能使你三人情为兄弟,后世亦引以为豪。”刘光世泣谢,请以所置淮东田易淮西田,给事中晏敦复言其扰民而止;又请并封其三妾为孺人,天子恩准。南渡以后,诸大将封妾自此始。会改神武军为行营护军,以刘光世所部称左护军。

三人辞了天子,一同出宫,上马领本部亲军各归驻地。三大将并行于平江府闹市时,百姓见韩世忠背嵬军皆以铜面具遮脸,张俊花腿军皆以铁面具遮脸,刘光世太尉兵则无面具,遂互相传呼道:“韩太尉铜脸、张太尉铁脸、刘太尉没脸。”为一时笑谈。

韩世忠回到镇江,因想屡胜金兵,连败兀术,得天子信赖,填词《临江仙》一首,词道:

冬看山林萧疏净,春来地润花浓。少年衰老与山同。世间争名利,富贵与贫穷。

荣贵非干长生药,清闲不死门风。劝君识取主人公。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

此月,金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四弟,狼主完颜晟,即吴乞买殂。大臣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希尹等则立完颜阿骨打嫡长孙,完颜宗峻之子完颜亶为金国皇帝,年仅十六岁。史称“金熙宗”。

二月,岳飞自池州入朝,天子封岳飞之母姚氏为国夫人,授岳飞为镇宁、崇信军节度使。命常州布衣陈得一造新历。帝从平江回返临安,遣权太常少卿张铢奉迎太庙神主于温州。帝至临安后,进扈从官吏秩一等,以赵鼎为左仆射,张浚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因建武军承宣使、江西沿江制置使王燮屡攻杨太败绩,罢之,又令岳飞为荆湖南北、襄阳府路制置使,将兵平湖贼杨太。

金主既死,挞懒与右副元帅兀术俱在河南,宋天子使王伦求河南、陕西地于挞懒。挞懒回朝面见新狼主完颜亶,倡议以废齐旧地与宋,狼主命群臣议,会东京留守完颜宗隽来朝,与挞懒合力,完颜宗干等争之不能得。

群臣遂在朝堂之上吵嚷起来,完颜宗隽道:“我以地与宋,宋必德我。”

完颜粘罕之弟完颜宗宪折之道:“我俘宋人父兄,怨非一日。若复资以土地,是助仇也,何德之有?不可与之。”

挞懒弟完颜勖亦以为不可,出班说道:“狼主新进大宝,正欲加威四海,奈何示弱于宋?况南人父兄、姊妹在我国中,不加兵伐之,已是天恩浩荡,何故德之。”狼主年幼,见众人争执不下,不能决断,便叫退朝,改日再议。

群臣既退,挞懒叱责完颜勖道:“他人尚有从我者,汝乃异议乎。”

完颜勖道:“苟利国家,岂敢私邪。”挞懒气不能答,独自去了。

过数日,再次朝议。是时,太宗长子宗磐为宰相,位在完颜亶养父完颜宗干之上,挞懒、宗隽附之,竟执议以河南、陕西地与宋。完颜亶只得让枢密院主奏张通古为中京副留守、诏谕江南使,前往宋国议和割地。又必欲使宋主跪地,以臣礼迎接。

张通古至江南,赵官家欲南面,使张通古北面。张通古道:“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狼主以河南、陕西赐之宋,宋约奉表称臣,当跪地以臣礼相接,使者不可以北面。若欲贬损使者,使者不敢传诏。”遂索马欲北归。

赵官家道:“使者远来不易,且入驿馆歇息,过数日必当奉请,议和如言。”使人引张通古出了宫。

张通古去后,天子左思右想,念起被罢的秦桧,复命其为资政殿学士,仍旧宫祠,与金人和议。

秦桧因何被罢?却是建炎四年归国后,得范宗尹举荐,任命礼部尚书。绍兴元年二月,除参知政事。范宗尹建议讨论崇宁、大观以来滥赏,秦桧力赞其议,见帝意坚,反以此排挤范宗尹。七月,范宗尹罢。

宗尹既去,相位久虚。秦桧扬言道:“我有二策,可耸动天下。”有人或问何以不言,秦桧道:“今无相,不可行也。”八月,拜秦桧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九月,吕颐浩再相,与秦桧同秉朝政,秦桧谋夺其柄,使其党羽江跻、吴表臣等谣言道:“周宣王内修外攘,故能中兴,今二相宜分任内外,方能兴国。”

当时桑仲在襄阳,欲进取京城,别将乞朝廷举兵为声援。天子令吕颐浩建都督府于镇江。颐浩乃大议出师,而身自督军北向。天子谕颐浩、秦桧道:“颐浩专治军旅,桧专理庶务,如文种、范蠡之分职可也。”

绍兴二年,秦桧奏置修政局,自为提举,参知政事翟汝文同领之。未几,秦桧面劾翟汝文擅治堂吏,汝文求去;谏官方孟卿一再论之,翟汝文竟罢。

秦桧党羽监察御史刘一止、屯田郎曾统对秦桧言道:“宣王内修,修其所谓外攘之政而已。今簿书狱讼、官吏差除、土木营缮俱非所当急者。宰相事无不统,何以局为?”皆以为立修政局无用,秦桧不听。既而有人议废修政局以动摇秦桧,刘一止又与检讨官林待聘上疏言不可废。七月,朝廷罢修政局,刘一止出台,除起居郎,盖自叛其说,识者笑之。

吕颐浩、秦桧二人同秉朝政,秦桧知颐浩不为公论所与,多引知名士为助,欲倾之而擅朝权。天子乃下诏以戒朋党,除颐浩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开府镇江。颐浩辟文武士七十余人,以神武后军及御前忠锐崔增、赵延寿二军从行,百官班送。颐浩次常州,赵延寿军叛,刘光世歼其众;又闻桑仲已死,遂不进,引疾求罢。朝廷下诏,令吕颐浩还朝。

吕颐浩自镇江都督府还朝,谋逐秦桧,有人教吕颐浩以引朱胜非为助。吕颐浩遂请于天子,诏以朱胜非同都督。给事中胡安国言朱胜非不可用,天子遂以朱胜非知绍兴府,醴泉观使兼侍读。

吕颐浩又问去秦桧之术于席益,席益道:“目为朋党可也。今党魁胡安国在琐闼,宜先去之。”吕颐浩逐胡安国,胡安国也以失职求去,秦桧三上章留之,依旧罢免。胡安国尝问人材于游酢,游酢以秦桧为言,且比之三国荀彧。故胡安国力言秦桧贤于张浚诸人,秦桧亦力引安国。

胡安国既罢,吕颐浩乃以黄龟年为殿中侍御史,刘棐为右司谏,将逐秦桧。黄龟年始劾秦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至比秦桧为王莽、董卓。秦桧亦欲排挤吕颐浩,引一时名贤如张焘、程瑀辈布列清要。

侍御史江跻、左司谏吴表臣皆以论救胡安国罢,程瑀、胡世将、刘一止、张焘、林待聘、楼炤亦坐论秦桧党斥,台省一空。

八月,天子召直学士院綦崈礼入宫奏对,示以秦桧所陈二策,欲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天子道:“秦桧曾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又言‘为相数月,可耸动天下’,至今无闻。”綦崈礼即以天子意载入训辞,播告中外,人始知秦桧之奸。随后下诏,罢去秦桧相位,张榜朝堂,示不复用。

绍兴三年,侍御史辛炳、殿中常同弹劾吕颐浩,遂罢颐浩为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提举洞霄宫,改特进、观文殿大学士。正值韩肖胄等使金国还来,洎金使李永寿、王翊偕来,求尽还北俘,与秦桧前议吻合。识者益知秦桧与金人共谋,国家之辱未已也。此便是秦桧罢相之经过。

张通古往来江南,逼宋帝屈尊言和,天子欲使秦桧代己,因此,而复启用秦桧,再招张通古入宫和议。张通古入宫却未见天子,只见秦桧,在北国本也认得,张口问道:“秦兄别来无恙,宋主何在?”

秦桧道:“万岁偶感风寒,难起龙榻,特命下官代而促和。”张通古见宋帝不至,颇为不满,又急于回返金国,只得答应。秦桧遽命设东西位,张通古东面,秦桧西面,受诏拜起皆如仪。

不日,张通古回返大金,天子令韩肖胄送伴,并赠金银百两为路上资费。张通古回至金国境内,闻宋已置戍河南,谓送伴韩肖胄道:“天子裂壤地益南国,南国当思图报大恩。今辄置守戍,自取嫌疑,若兴师问罪,将何以为辞?江左且不可保,况齐乎?”

韩肖胄惶恐道:“敬闻命矣。”即急驰回大宋,见帝说知。天子遽命罢戍。

张通古至上京,与宗干道:“方割地与宋,宋便置兵,乃图谋北上之意,及其部置未定,当议收复。”

宗干喜道:“伐宋,是吾志也。”即升张通古参知行台尚书省事,合谋再攻大宋。暂且不提。

再说天子打发张通古去后,诏问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方于群臣,提举西京崇福宫李纲伯纪闻之,遂上书朝廷,天子见李纲札子,翻开阅览,上面写道:

臣李纲百拜奏疏,冒死直言:愿陛下勿以敌退为可喜,而以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陷于敌国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而强敌犹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议者或谓敌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幸,非制胜之术也。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光武先保河内,故能降赤眉、铜马之属。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苟不大修守备,痛自料理,先为自固之计,何以能万全而制敌?议者又谓敌人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秦师三伐晋,以报殽之师;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国。高祖在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光武破隗嚣,既平陇,复望蜀。此皆以天下为度,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

况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乎?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敌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谓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至于守备之宜,则当科理淮南、荆襄,以为东南屏蔽。夫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拔之盛,卒不能窥江表。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其后淮南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近年以来,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而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今当于淮之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加以战舰水军,上运下接,自为防守。敌马虽多,不敢轻犯,则藩篱之势盛而无穷之利也。有守备矣,然后议攻战之利,分责诸路,因利乘便,收复京畿,以及故都。断以必为之志而勿失机会,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于一胜之间,逆臣可诛,强敌可灭,攻战之利,莫大于是。若夫万乘所居,必择形胜以为驻跸之所,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建康自昔号帝王之宅,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六朝更都之。臣昔举天下形势而言,谓关中为上,今以东南形势而言,则当以建康为便。今者,銮舆未复旧都,莫若且于建康权宜驻跸。愿诏守臣治城池,修宫阙,立官府,创营壁,使粗成规模,以待巡幸。盖有城池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垒然后士卒可用,此措置之所当先也。

至于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养之深,其心未尝一日忘宋。特制于强敌,陷于涂炭,而不能以自归。天威震惊,必有结纳来归、愿为内应者。宜给之土田,予以爵赏,优加抚循,许其自新,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莫不感悦,益坚戴宋之心,此绥怀之所当先也。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使陛下忧勤虽至,而中兴之效,邈乎无闻,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陛下观近年以来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几人?平居无事,小廉曲谨,似可无过,忽有扰攘,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不知何补于国,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乃可使之进药而责成功。今不详审其术业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于病,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年,闲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上下偷安,不为长久之计。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今天启宸衷,悟前日和议退避之失,亲临大敌。天威所临,使北军数十万之众,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效概可睹矣。然敌兵虽退,未大惩创,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疆埸,使疲于奔命哉?臣夙夜为陛下思所以为善后之策,惟自昔创业、中兴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阵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本朝太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宗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所谓始忧勤而终逸乐也。

若夫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而至维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自维扬退而至江、浙,则京东、西失矣。万有一敌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乎?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当于国家闲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敌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何可往?假道僣伪之国,其自取辱,无补于事,祗伤国体。金人造衅之深,知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厚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金人二十余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聊复用此以侥幸万一,曾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者也。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二说既定,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为之。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蕃,朝廷者腹心也,将士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今远而强敌,近而伪臣,国家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明,赏罚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臣昧死上条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威。何谓信任辅弼?夫兴衰拨乱之主,必有同心同德之臣相与有为,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遂能捍御大敌,可谓得人矣。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于无穷矣。何谓公选人才?夫治天下者,必资于人才,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尤多。何则?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才,亦足以共治;至于艰难之际,非得卓荦瑰伟之才,则未易有济。是以大有为之主,必有不世出之才,参赞翊佐,以成大业。然自昔抱不群之才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暗,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擿之以细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苟非至明之主,深察人之情伪,安能辨其非辜哉?陛下临御以来,用人多矣,世之所许以为端人正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而陛下寤寐侧席,有乏材之叹,盍少留意而致察焉!何谓变革士风?夫用兵之与士风,似不相及,而实相为表里。士风厚则议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当功罪而人心服,考之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可知已。数十年来,奔竞日进,论议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祐大臣,持正论如司马光之流,皆社稷之臣也,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颠倒是非,政事大坏,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窃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潝訿成风,岂朝廷之福哉?大抵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必须核实而后言。使其无实,则诬人之罪,服谗搜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何谓爱惜日力?夫创业、中兴,如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模可一日而成,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僣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者,诚以始不为之规模,而后不为之积累故也。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不过簿书期会不切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事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矣。何谓务尽人事?夫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此自然之符也。故创业、中兴之主,尽其在我而已,其成功归之于天。今未尝尽人事,敌至而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何谓寅畏天威?夫天之于王者,犹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故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诚。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覆,以致告戒。惟陛下推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则变灾而为祥矣。凡此六者,皆中兴之业所关,而陛下所当先务者。

今朝廷人才不乏,将士足用,财用有余,足为中兴之资。陛下春秋鼎盛,欲大有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昔唐太宗谓魏征为敢言,征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批逆鳞哉。”今臣无魏征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惟陛下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

天子看罢,与左右道:“李纲不愧为靖康老臣,字字珠玑,实乃金玉之言也。”遂赐诏褒谕。除李纲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有旨,令李纲赴行在奏事毕之官。

话分两头。北土稍安,岳飞乃奉旨提兵洞庭湖征讨杨幺。此时“新楚”杨幺拥兵十余万,又有数十好汉、女将来投,将佐共七十二员:

1“全义勇”杨太

2“小义公”钟子仪

3“火须翁”黄诚

4“碧眼屃”程林

5“玉睛龙”雷德进

6“九头蛇”李燚炎

7“花臂狮”杨钦

8“望天狼”文猛

9“伏窝兕”曹宁

10“夜啼鬼”黄佐

11“小蜃龙”刘诜

12“巨斧将”余端

13“泥菩萨”张彪

14“铁公鸡”杨广

15“独角犛”杨华

16“紫翼鹰”陈钦

17“东皇太一”秦英

18“背山妖熊”王成

19“沱江猛鬼”李彪

20“鬼面猴”师雨

21“千面神”杜仙

22“赛襄君”陈旻

23“火流星”勾炎

24“义大虫”温通

25“角木蛟”周伦

26“亢金龙”夏诚

27“箕水豹”英宣

28“尾火虎”陈寓信

29“柳土獐”李合戎

30“高癞子”高立

31“水中阎罗”陈瑫

32“浪里飞鲨”刘衡

33“金壳玉龟”金琮

34“翻江鳖”池圭

35“破浪仙”祖辛

36“水耗子”从化

37“铁背鲶”李青

38“银皮貀”方深

39“病鱄鮾”王春

40“拔剑鬼”申星

41“万能手”高宣

42“小孟良”孟琪

43“胜焦赞”焦安

44“袁达”马威

45“石丙”牛飞

46“飞天穷奇”张虎

47“断牙斑驳”李迟

48“海虎神”胡德

49“巨灵神”杜宁

50“日游神”康德

51“夜游神”陈贵

52“增福神”双龙

53“损福神”怀黎

54“险道神”闻承毅

55“开路神”左贵行

56“虬髯客”房出宝

57“黄蜂刺”汲承凯

58“毒蝎尾”丁义壮

59“摆渡鬼”荀宁伟

60“白鸿鹄”李全名

61“银臂道”涂钦炎虎

62“铁头僧”公冶望雕

更有女将十员:

63“铁面王母”甄爱乡

64“山鬼”李倩涛

65“金爪威凤”叶云

66“竹叶青”孟九娘

67“火蝴蝶”高华

68“青鸾”章瑶

69“小无盐”严柳

70“赛吕母”江观月

71“离山母虎”夏玉

72“龙吉公主”伊婳

世人称之为后水浒七十二将。

正是:

自从梁山群义出,人人尽学宋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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