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就是矮胖的司马,影子亦被拉得老长。
“这是故人的居住之处,地方简陋。”
“司马老板真是说笑,这等雅致,是红颜故交罢?”
“那是,那是。”司马唯唯诺诺地答道。
几个老少军爷哄堂大笑起来。
领头的军爷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临时一凑的队伍,还撑不住什么个来头,谁会冲出去白做冤大头了,他想着执剑的手渐松懈,大笑道:“司马老板真是享尽福气啊。”又挥手,“走!”
司马舒了口气,这轮算是结束了,他看自己的戒指,撸得都要脱了,这把老身子骨怎么个折腾法。
他背心全是汗,依旧没倦怠,半弯腰地送离他们。
只是没人注意他们离开片刻,就有两个人影悄悄潜入房内。
夜很黑,两个人算不得熟门熟路,好在还有白雪的映照。
修长的人影只是怔怔的在房内转着,慢慢在那张床前停下。
纱帐如旧,床上未铺锦衾,只是……他下意识地动动鼻翼。
“嗤”的一声,最好的磷石发出火花。他轻轻在床沿坐下,期待,却又有困惑——再无任何暗道,可是——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暗深的丁香色让他心中莫名的一揪,他的手指颤抖地抚摸过那块柔软的被面,潮湿,忧伤,不被察觉。
这一次,他真的想,她曾来过。
“公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在这屋里犹显突兀。想必是非走不可了。
他顿了顿站起身,又是那个寻常的小卒,掩去身上所有的光华。
地道,漫长的地道,干燥且带着陈年累积的霉气,久久的昏暗让清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来就在这地下的。不过这只是一瞬的恍惚,下一秒沉重的呼吸已让她回到现实。
坠下的瞬间她身体僵直,身后人体察她的心意,犹疑地抱她一把,在她渐渐平静时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撞击,破碎的木屑在身边飞舞,有几只弹到她的脸上,割得生疼。真是要命了!她心里深深晓得,出了变故。虽然她也奇怪连彦欺的痛也能感到,撞击的瞬间他是闷哼一声,几乎咬着牙骂道“该死!”
甬道如此之长,又曲折。年久了,好在修得牢固,未被地气侵蚀。
彦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清音使不出武功,拖着他也越发举步维艰,只得放下他暂时休息。
“还好么?”她担心地道。
他无奈的动动眉毛,连笑的力气都已失去,在夜明珠黯淡的光辉下显得说不出的疲惫。
……
也不知多久了,清音靠在墙上,侧耳倾听着每一点可能的动静。
容婆婆说过,在地下被困,不能放弃一点点希望,要努力去辨认身边微小的细节,那可能都是你活命的根据。容婆婆也说,看不到,就去听,用耳朵听,用心听。听水流的方向,找暗河的出口;听风吹的方向,那里一定有洞穴;甚至,小兽和爬虫,都是活下去的向导。
可是,清音听了又听,什么也没有。这里干燥得过分,巨大的石板里长不出植物,透不进光亮。小兽们啊,仍在做着过冬的梦罢!
绕了很久,清音总算明白一件事,二人跌入了预计外的地道。太高!她不禁要说。彦欺被撞,未好的伤又添一层,是雪上加霜了。之后又坠落到现在的这层。其实听到他暗咒该死,就知道事情失控。冲破了木板,她也问自己“怕么?”,“当然不怕”。她稀里糊涂地想着,似脑子没赶上下坠的速度,反复交织的就是静石的话“断不离弃”,她有些哀伤,心里又念道:“褆,我要坠下去了,你在哪呢?”
那思绪,终未理清。二人坠地,他受了她的重量,越发伤重,鲜血崩裂的,她摸了一手。
她唬得要命,没法点他的穴,好歹把他叫醒,看他颤悠悠点了自己的穴,心头方舒口气,鼻子一酸,竟真的生出了“患难知己”之感。
“这样黑。”她望着前路,真有些发愁。
现今的司马府是年代很久的老宅,想是连司马都不知道他的暗道下埋了这样一件大工程,所以——没有壁灯才是常理之事。
彦欺却费力地摸索。
“怎么?”
他握着她的手指拉近。冰冷,血气。
清音愣了一下,伸手在他腰间小心摸索,果然有个锦囊,一打开就有莹素素的光照出来。
“夜明珠!”
有它就有路,多了生的希望。
清音捧着珠子欣喜地看向彦欺。
这会已能看清楚了,殷红的血如花绽放,彦欺的脸隐在黑暗中。
清音有点惊慌,忙移近珠子。
彦欺的脸顿时被笼在柔和的光线里,清音安心不少。
她小心地替他看了伤口,撕下衣衿重新包扎。
彦欺半醒着看她,只是光太朦胧,黑暗太重,看不太真切,他的心情也一样。
“走罢。”他真有些费力呢,彦欺啊?又这样狼狈了么,在她面前。他心里都要嘲笑自己了。
“唔?”她扎好布条,又认真查看一遍,方低低道:“你能走么?”
“不……”他深喘口气,“你先走。”
她愣了。
“为什么?”
“你带不走我。”
“不会,你休息一会,我们慢点。”
她下意识就拒绝了他。
他一皱眉:“别拖了。去找人。”
“我……”
他睁开眼,对上她。
“再耗都要死。”他努力撑着,说着重重的话,装得严肃不可抗拒,事实上已有点昏昏欲睡。
清音看着无边的黑暗,又看看手中的散发出淡淡光泽的夜明珠,挣扎了半天,咬住嘴唇道:“好。你在这别动,我一定很快就回来。你一定,一定要挺住……”说到后来,已是无语凝噎了。
这死和生,来得那样艰辛,又那样轻浮。它们来时,几人准备好了?面对它们,又几人从容?
彦欺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似要把她全部刻在心上。他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看在眼里总是酸涩。
“去罢。我等你。”
清音狠下心转向黑暗,心里又是悲戚又是犯愁,那些布满选择的路要怎么走呢?
彦欺亦在如是想着,目送着单薄的身影消失,他颓然地闭上眼——只愿,她能平安走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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