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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渺渺断夕阳》第十七章 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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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眼见着就要落下雪来。纵是在屋内,也能够感知渐渐袭来的寒意。

清音独自蜷在床榻上拿本《小竹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这是本朝一个大夫梅笛所著。那梅笛三岁成诗,五岁长赋,文功武略,艳惊四座,待长到十九岁上,官拜右御史,算是名噪一时的人物。

只是那才子自幼顺水顺风,自然比旁人多些狷介孤傲出来。时太子早薨,皇子明争暗夺结党营私,梅笛身处激流却不愿妥协于人,是以也倍受挤压,一气之下自请为大夫,做了个闲散官人,移情山水,自号小竹斋主人,方有了这《小竹词》。

清音拿着《小竹词》,想起以前静石曾道“平江推月涌,深潭洗星白”,就文才不论,那胸襟却是清音顶爱的。

这么想着,她脑中没了疆界,又胡乱想道:“静石却似溪水,褆真真若潭。”她脑中一会想起那含笑却略带深沉的眼眸,一会又是静石痴痴傻傻看着自己的模样,心里不由惊醒,又想些什么来!

清音觉得烦闷不已,将书一丢去了,站起身来。

她瞧自己书也皱了,衣也皱了,连发髻都散开,便索性取下绾发的簪子,散着头发闭目小憩。

迷迷登登将要入睡之际,外面却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紧接着门被哐啷撞开,明儿和店家的小侄女嬉笑着跑到她跟前。

两个小女孩脸上都红扑扑的,店家的小侄女亦梳得垂髫,比明儿更多一份庄稼人的健壮与率真。

她抢着跑到清音跟前道:“清音哥哥,方才堂哥送了一双的竹编的珠花给明儿。”小孩子天真,只觉得是件大事,喳喳呼呼地来说。

明儿脸红得十分厉害,又要来抓她,她格格笑着躲开了,两人绕着桌子追逐起来,那小女孩还边跑边向清音道:“她发上还戴着呢!”

清音看到明儿发间果然带着一双竹编的小花,手工细腻,翠色欲滴,随着明儿跑动竹篾的花萼微微颤动起来,清音不由笑了,心里却是十分羡慕那孩童时的纯真。

两个孩子跑累了,各自一方,在桌前坐下。

店家那小侄女就唤小桃,年方十岁,是个单眼皮的孩子,性子活泼好动,此时她眨着一双眼睛向清音气喘吁吁道:“清音哥哥,你怎么散着头发了?”

清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刚躺了会,便全散了。”

小桃却看着她羡慕地道:“哥哥生得真好看。”想了想又道:“如果是个女子,那一定是特别好看了。”

清音一笑,忍不住想说“我正是女子”,不过一想未免有点自夸之嫌,方笑道:“小桃,你说什么特别好看。”

小桃认真想了半天道:“嗯,反正就是顶顶好看了。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是真心流露。过几年,都长大了,知事了,牵涉那红尘烦恼,几人还拥有那份真情意呢?

清音淡笑一下,没有开口。

门口却传来一阵含蓄的敲门声。却是个小小少年,穿着短袄子,矜稳地站在开着的门边,正是店家的小公子。

清音素来喜他懂事体贴,行为有度,待明儿又极好,笑向他点头道:“平歌,进来罢,不必多礼。”

平歌才行一礼,朝小桃道:“又在生事罢,怎么来叨扰公子了。”

口气严厉,只是语声温柔,听来多了两分关切。

明儿早脸红如布,小桃却向他做了个鬼脸,拉起明儿嬉笑着跑开了。平歌忙向清音又行礼告退,追上二人去了。

清音复又躺下,只这一插曲,清音再难入睡,闭了眼靠在榻上。

想起孩子的纯洁无瑕,裼的温柔似水,又想起静石的远行,一会脑中又出现安云村那遮天的大火,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而门口那人透过虚掩的门看到的正是这副情景——清音略带苍白的面色,散开的如瀑青丝半掩住她的眉黛,看不到眉头紧锁,只见到她轻轻咬住的嘴唇,半点芳泽,似有着让人想偷偷看着,远远看着的魔力,她随意地躺靠着,身体却又有些崩直。那有尺度的随意,更添她一层风情。

门外人迷离一刻,有些尴尬,也觉得这是不该让他看到的画面。

他赶紧掉开目光,脸微红,咳了一声,尽量平稳地敲响那门。

“叩叩叩——”清音虽然心绪不宁,但也听到了那声轻咳,待门响她已绾好头发,冷冷道:“进来。”

那人推门进来,是个轩昂的年轻男子,虽穿着件普通长袍,掩不住满身英气。

他却向清音抱一拳道:“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拜会。”

清音恼他看见自己,眉目间冷淡,讥讽道:“今日在下真是蓬荜生辉。”

那男子却不理会她话中带刺,只细细打量她。

清音并不问他,也不让坐,只自坐下斟茶。

那男子看她半日,清音道:“可看出金银山来?”

男子却张口道:“你是女子。”那口气,不是怀疑,不是询问,是肯定。

“怎么?阁下屈尊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么?”

那男子却极温柔地笑了。他道:“清音,我受人之托,递封口信与你。”说着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

那信并未封口,面上赫然是静石的字迹。清音转念便猜出面前这人是谁。

她接过那信,小心打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有些潦草,看得出写信人是在极仓促的情况下写就这封信的。

“清音,此去少至数月有余,勿以为念。”

清音却想笑,这个公子,谁说要想念他的呢!

“每思及清音容貌总不住嗟叹。时光日短,怀念悠长。”

清音读这话时,几要看到静石懒洋洋地伏在案边,端着茶杯发呆的模样。她心里有些嗔怪。便继续看下去。

“临走匆匆,有言未道……”

之后却是一团墨迹,是不小心落在了上面么?这样仓促,连结尾都不及写完么?

清音有些怅然,将信纸细细叠好,收至袖中。

她做这些事时,对面那人只盯着她看,仔细地打量她。

黛眉轻锁,满目惆怅。头发只随意绾着,一丝半缕垂在颈边。一双柔夷看去白皙柔软,指头常不自觉撩起,有些不经意的风情——确实是双女子的手。

清音勉强打起精神向他道:“王爷请坐。”

那男子便坐下,亦不惊讶,只更深沉地观察着她。

“清音聪慧,一眼就看出我的来历。”

“王爷太过说笑。静石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更何况这样的信笺,不是至信之人,静石怎会托付于你。”

那男子却爽朗地笑了,道:“闻名不如见面,在下万俟行远,有幸结识清音姑娘。”

他笑起满目间飞扬,这不同于褆的温柔收敛,不同于静石的慵懒随意,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神采,是长年征战沙场的血性男儿方才拥有的气魄与魅力。那气魄和魅力将清音感染,有如一线阳光刺破了之前还张狂不已的乌云。

清音道:“不知静石托王爷所带口信——?”

他却挥手打断她:“不要叫我王爷,我是静石的至交,清音也只唤我行远便可。”

清音喜欢他的直接爽快,亦道:“好,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静石带了什么口信给我?”

行远道:“是上次那件事。”

“哦?”

“静石说,他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清音有些黯然,愣在那。半晌才道:“我知道的。我信他。”

“我信他”,这三字,却也令行远动容。

清音又道:“他——现在还好罢?”

行远斟酌着字句,道:“他还好。只是,他也很难。”

清音点了点头。

行远停顿下来,过一会又接着道:“你知道的。有时候内里并不如外表看去那么光鲜。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烦恼,是别人看不到的。而就算是我,也有很多事,是帮不到他的。”

是的,每个人都有些烦恼,藏于内心最深处,白天里都不得不笑脸迎人,只有在夜里才能将那心事共月诉,共瑶琴诉。有些苦,就是经了那样的反复咀嚼,才能被消化,不再去侵蚀人的神经。而有些苦,却在那寂寞的吞吐中,渐渐吞噬掉了一个人平静的心。

清音道:“我知道的。麻烦你转告他,我会等着的。”

行远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又道:“明儿还好么?静石也很记挂她。”

清音笑道:“她很好。又比以前出落得好些。知道静石记挂她一定很开心。今日你还看看他么?”

行远道:“我应该见过了。就是方才那两个小姑娘罢。”

清音笑道:“嗯,正是。”眼睛里掩不住的骄傲。

又坐了一会,行远便告辞。

清音送到门口,行远突向她笑笑道:“你们好,就是对静石的大帮助。他才不用那般操心。”

“我……”清音突然有些哽咽,自己又是何德何能呢!她说不出话。不知说什么才好。

行远又道:“好罢。我便要走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清音用力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忍不住就要折服,在那暖人的阳光之下。

行远渐渐离去了。是谁,在院墙外打马而过,清脆的马蹄声敲响了清音的心。离花盛放,向着那晴空。那晴空之下,还有无数的人,在被另一个人所牵挂,所思念。

一层氤氲的水气覆上了清音明亮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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