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赌局,她输了。
她虽然早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自己亲身体会时候,还是有些伤心。她的这一步棋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她心存侥幸,堵着最后一把。只是,她还是赌输了……
他想要明日离开,可又何需等到明日,她已经输了,她派人将文牒归还。
夜里微冷,月光照人。是离开的好时机。
她用了千方百计想要将他留下来,只是她深爱的那个人深爱着其他。他有他非做不可的事,她也有她要守护的东西。
就像这西凉的过往一样,也许很多年后,他不会记得这样的夜晚了,不会记得她。她于他来说,只是在西行路上众多劫难中所遇着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可是她会记得,藏在心里。谁也不知道,她和她的心上人,看过花,骑过马,她曾穿着最鲜艳的衣裳,在微风和煦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了好多话,那个人还送给她一枚镯子。
若是非要离别,不如她自己为自己留下这一场美梦。
梦醒之时,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只是她的心上人回去了,第二天就会高头大马来娶她。
佛说这世上有八苦,这八苦她一个人占了个全。求不得,守痴念。命运使然,她只是一个劫数。
只是她宁愿将这一场美梦在最美好的时候平和结束,可是事事不得她掌控,他偏偏又折回来了。命运弄人,硬要活生生的将这场幻境摔碎。
大婚当日。宫人匆匆跌跌撞撞而来,搁着紧闭的房门,上气不接下气,跪在殿外:
“不好了,陛下,驸马他,他竟然是个骗子!奇怪的是,国师今日去驿馆等人来迎亲,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们几人出来,待打开门去,他们,……驸马和他几个徒弟已经带着文牒跑了。”
房门依旧紧闭,女帝声音淡淡传来:“嗯。知道了,下去吧。”
小宫人摇摇头,继续磕磕巴巴道:
“不是,国师发现了,说今日是大喜之日,各国前来观礼的使臣今日已经在大殿等候,圣僧居然丢下了陛下,这是将陛下置于何地……
千不该万不该信了他,以为陛下与他是天定的良人,怎会不顾及陛下一分,竟然就这样悄悄离开了,国师十分生气,已经带了兵马去追,只是那骗子说,文牒是假的,又折回来要找陛下您说个清楚,现在已经和国师在十里亭打起来了。”
宫人终于艰难把话说完,还未来得及喘气,殿门忽然被打开,女帝青丝挽成一半,一身蓝色朝衣,脸色有些苍白地立在门口。
宫人透过半掩的门看进去,昨晚送去的凤冠霞帔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宫人赶紧跪下去,颤抖道:“陛下……”
子洛罢了罢手,直奔主题,“在哪里?”
宫人磕巴道:“城外的十里亭。”
城外十里亭,亭外柳树成纸条,树木逢春。
国师带着军队成排,团团围住中间几人。那几人正是他的几位身怀仙法的徒弟。
子洛刚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中间的人一个飞身,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冷冰冰的法器搁在她的脖子之上,那人气急败坏:
“之前我倒是觉得你是个心善的人,没想到会故意将文牒换了,将假的还给我们,真是好手段的女王陛下!”
这一路而来,来龙去脉她已经知晓的差不多,聪明如国师,没有什么瞒不过。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她罢了。
一群人之中,那人白色袈裟静静立在原地。眼中是她不曾看过的怒火,像是积了一层寒冬的冰。
他没有在意他的徒弟将兵器搁在她的脖子上,而是问:“真正的文牒在哪里?”
她哑然失笑。可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倒是看开了很多。解释不解释都已经变得不重要。
她笑起来,淡淡道:“只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了么?”
他明显一证,垂下眉眼。
有时候时间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从前谈笑风生的人后来也是拿刀子搓人心窝子的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当感情夹杂着其他东西的时候,变得狼狈不堪。
春风和讯,这相顾无言的场面啊。
他不应回来的,可是他又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子洛像是没有感受到此刻架在脖子上的冷冷兵器,呆呆看着玄奘,那些原本打算不想说出来的话,在此时还是想要说出来,:“我可以将文牒还给你,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玄奘猛然愣住,抬眼看着她。
子洛一步步朝着她走进,风将她散着的头发吹得缭乱,轻声道:“你可曾喜欢过我?”
他颤了颤,看着那双已经结满了水雾的眼,不由向后退一步皱了皱眉头,终于说出口:“我就是喜欢你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语气清淡却又慎重,“贫僧已经身许佛门,尘念已绝,无福再消受人间富贵。”
他说:陛下,到此为止吧!
那样的诀别,在那样春光明媚的一天。
她终究不顾天下人耻笑,令国师将私自藏了的文牒交还与他。他目光沉重,忽然开口,声音极轻,轻的是一场幻觉:“今生是我亏欠于你,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他在最后的时候,也许觉得念着几分旧人的愧疚,见着她可怜,说出那样虚妄的话来。可是此生都不能实现的诺言,来世又怎能实现。
她从来不是一个真的是非不明的人。最起码的常理她是知道的。
她看着远处飘飘渺渺的柳树成烟,静静道:
“玄奘,你不要讲亏欠我,亏欠这个词太承重了,从来只是我一厢情愿作茧自缚,你骗了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吧。”
她拂袖转身,一切好似都已经释然:“圣僧,我就到此为止了,此后山高路远,再不相逢。”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十里亭的柳色深深,蒙上一层雾气。
良久,只听得身后白马一声长啸,白衣之人手中鞭落,马蹄腾空,绝尘而去。
身边春风阵阵,风声烈烈,子洛拢了拢衣袖继续往前走。这样很好,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和玄奘本来就是不会交错的人,在某一瞬间相遇,然后又各自错开。后来,她说,她们再也不相逢,的确再也没有相逢之日了。
岁月轮回,人间换去多少春秋,数载如纸上翻页。
西凉十七年,二月。年轻的女帝夜里常常惊醒,没有好眠,宣了太医确是换季的风寒,
她病了,病了好久,宫中的太医一波接着一波。她自小平安健康长大,可是近两年来,日夜操劳,染疾病。太医小心翼翼,说“油尽灯枯,大限将至。”
国师骗着她说“只是春寒。陛下还有长长久久的时间。”
可是她知道,她已经好不起来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英才,十全九美。这两年,她已经将她这一生借来的时光都已经用完了。
她这几年来一直苦心经营的西凉很好。她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至少她留下了一个完整的西凉,和平的西凉。
传说中的大限将至那一日终于来了。
院外守夜的宫人正蹲着梨树下打瞌睡。整个皇宫在这个夜晚静的出奇。
门外枝丫响动,她艰难真开眼,风拂过珠帘,她看到他一身白色袈裟踏着月色而来,站在珠帘外换着她的名字“陛下,陛下,子洛。”
风吹得珠帘呼呼作响,她静静看着半开着的窗户一角,露出来的几跟打了洁白花苞枝丫,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子洛,梨花再也不会开了。
其实死亡到来的时候,比想象中要好一点。她修长手指紧紧拽住那那副丹青拢至心口,费力却又安然。
她缓缓闭上眼睛,终于,梨花不会再开了。
长安故梦
阳光伴随着轻轻钟声一丝丝柔和从枝丫间悠悠洒进来,长安城一向香火最盛的古寺中在清晨难得的安静。
寺门口有一株梨树,新来的两个弟子一边嘟壤,一夜风来梨花成雪,扫帚都扫不干净。
那时候佛堂里双手合十的人恍若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是什么取了经书普渡众生。也不是一路西行的光怪陆离。
是在长安的街头,有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女孩和他并肩走着,那时候阳光从竹帘后细细碎碎投射过来,空气里有旁边胡麻饼烤焦的芝麻味儿,旁街道两边的树叶随着秋风拂过他的肩头,那个姑娘站在街头,朝着他软软一笑,……那是他此生最温柔最不可轻易触碰的时光。
新来的弟子放了扫帚,捧了一手的梨花进来。
他们德高望重的大师双手合十,半晌,说了一句“好看。”
身旁有人低声询问:大师圆寂了么?
佛堂中众人,轻诵佛音……
层层云朵背后,若有若无响起一阵佛音:“花开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
那个姑娘拉着他跑过一条巷子,路过之后掀起的一阵花瓣若是细雪。
她回头问他:“你一路而来,肯定已经见过很多好看的人,而且我听说书的先生说,妖都是美艳异常,我没有见过女妖,那些女妖女仙是不是很好看,都比我好看,玄奘,你说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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