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祁铎的这番话,宁鹏确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鸿发煤矿的老板沈立义,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比自己还要心黑手辣许多。
十几年前,自己开小煤窑的时候,社会大环境要比现在混乱很多,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唯恐招惹来不利于自己的麻烦事情。
可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社会大环境要比过去好多了,也规范了很多,这沈立义还敢着这样行事,真是土匪沈志发的亲孙子。
根据他的经验,沈立义之所以敢这样做,其背后肯定有很强硬的社会关系,不然,光天化日之下,岂敢这样胆大包天?
见对方脸上流露出惊异的神色,祁铎冷笑着说:“怎么,兄弟,是不是不相信老哥我说的话?”。
“不是不是。”宁鹏赶紧笑着解释说,“我是没有想到,这沈老板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祁铎冷哼了一声,又用略含不平的语气说:“如今这个社会,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像我这样的老实人,受再多的苦,流再多的汗,也比不上沈立义这些老板有钱。”。
宁鹏清楚,这是一句大实话。当年,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接替父亲开东风车拉煤,一年四季一天到晚,甚至,半夜三更地还在忙活,但到头来,也没有挣上多少钱。
后来,想尽办法承包了一座村办的小煤窑,又赶上煤炭价格大涨,不到几年功夫,就挣了很多很多钱,过上了以前很羡慕的土豪日子。
两者相互一对比,简直是天地的悬殊。因此,当范文斌要归还借自己的那200万块钱时,宁鹏提出了入股华城集团的要求。
担任公司总经理以后,每次到建筑工地上去视察进度,见那些农民工在烈日炎炎暴晒之下,拼命地干活时,宁鹏心里就情不自禁地会发出一阵感慨。
这,就是有钱人与没钱人的差别。有钱人是借别人的体力脑力,赚大把大把的轻松钱,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逍遥日子。
而没钱人,特别是那些农民工,则只能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也仅仅能够过上刚刚解决温饱的小日子,甚至,在偏远落后的农村,有些人至今连温饱也没有解决。
这就是社会现实,血淋淋的很残酷的现实。祁铎的这句实话,在这个很温馨的乡村客栈里,即刻引起了宁鹏的共鸣。
“兄弟,我看你也是一个老实人,出门挣几个血汗钱,养活婆娘娃娃不容易,还是听老哥我的一句话,不要去鸿发煤矿了。”。
“好的好的,就听老哥你的话,我不去鸿发煤矿了。”宁鹏赶紧点头答应之余,又说了一句发自内心深处的大实话,“还是老哥把我们这些打工的当人看。”。
后来,晚上临睡觉前,宁鹏把祁铎说的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老扁头,还开玩笑地说:“你呀,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没有被沈立义抓到,算是从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老命。”。
在靖安乡李家村寻找老根的那天晚上,他与范学华黑夜里抓到的那个陌生人,在老扁头第一天来华城集团当保安上班时,宁鹏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时,还大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一句很亲热的话。老扁头,你我是不打不相识,从现在起,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这句话说完不久,华城集团的总裁就成了范学华,而公司总经理一职,也由李繁担任,宁鹏仅仅是董事会里的一个普通董事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让宁鹏在很是惊讶之余,也对新掌门范学华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无情做法,感到很是生气。
尽管他很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还是没有想到,范学华这小子的手段竟然如此强硬残酷,对他们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臣,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在上任不到半个月的短时间之内,范学华就将高级管理人员撤换了将近三分之一,还毫不手软地裁汰了一大批年龄大的老员工。
这样做的时候,在董事局会议上,范学华还大言不惭振振有词地说,华城集团是企业,不是慈善机构,需要的是能挣钱的精兵强将,不养一个毫无用处的闲人废人。
这些不近人情的做法,让很多人在私下里忍不住议论纷纷。范学华这小子,比起他老子范文斌,不仅魄力野心更大,心肠也更硬更狠,手段也更高明百倍。
当然,怨言归怨言,不满归不满,但公司疲疲沓沓人浮于事,甚至相互推诿扯皮的作风,很快就改变了。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很现实残酷的利益面前,谁也不要愿意就此丢掉自己的饭碗,尽管这个饭碗是泥做的。
看来,范学华这小子确实是一个能够干成大事业的人。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不仅章国元这样认为,就连宁鹏在不满之余,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这样很由衷的感慨。
就在宁鹏冷眼拭目观看范学华的下一步行动时,接到了范文斌的电话,请他帮忙找老根,这又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心。
这个老根虽然是个从乡下来县城里收垃圾的人,但却干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至今,宁鹏对此人,只是大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再说,被范学华毫不手软地撤掉了总经理一职后,这段时间正好无所事事,就欣然答应,带着老扁头,扮作出门找活干的农民工模样,悄悄来到了红沙岘。
“我的这条老命,就像宁总你说的,确实是捡来的。这就叫吉人自有天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扁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拍拍吃的圆鼓鼓的肚皮,很得意地大笑着说:“这个时候,老根还在煤井下挖煤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那天晚上半夜三更逃命的很狼狈的景象,不由得暗自感叹一声,真正是死里逃生,好险啊。
趁那几个看守人员酒后赌钱的机会,他悄悄地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截钢筋,无声无息地撬开门锁,溜了出来。这个时候,那些挖了一天煤的工人们,正睡的跟死猪差不多。
不料,刚一出门,沿着墙根还没有走出几步,一条黑影就猛地扑了上来,轻轻咬住他的胳膊,还发出呜呜呜的很亲热的低叫声。
见是煤矿上养的狼狗大黑,老扁头在大大的吃惊之余,也很放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馍馍,递到大黑嘴里,又很友好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就继续沿着墙根,向狗舍走去。
与老根刚来煤矿的第一天,大黑很凶,狗视眈眈,杀气腾腾,可两天后,就与老扁头混熟了,又很亲热。
作为一个混迹江湖多少年的人物,制服一条狼狗,对老扁头来说,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比拉一泡屎尿还要简单容易很多。
他知道,狗舍在院子的西北角,距离院墙很近。只要登上狗舍,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够翻过高高的院墙,这要比从大门出逃,安全的多得多。
果然,从离开睡觉的屋子,到翻过院墙,大黑没有发出一声吼叫,而那几个喝了酒的看守,正聚在屋子里赌博赌的天昏地暗不亦乐乎,还有可能忘记自己的爹娘是谁了。
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在这守卫很严密的煤矿大院里,居然还有人半夜三更地能够逃得出去。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呢,更何况,这还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就像宁鹏说的,老扁头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出了大院,沿着事前观察好的一条小山沟,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外跑,直到天色微微发亮,才来到了109国道线上,总算死里逃生,捡得了一条老命。
当然,像这样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命的事情,在混迹江湖的这几十年里,老扁头遇到过很多次,但最危险最心跳的就是这一次。
想到这儿,老扁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继而,又颇为遗憾地说:“我是逃出来了,可老根还在里面,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见老扁头这样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宁鹏也笑着说:“你我这次来红沙岘,就是要救老根出来。他是你的老朋友,你可要多关心关心。”。
“那是自然的事情,还用得着你宁总说。”老扁头拍着肚皮,用充满豪气的腔调说,“别说救老根一个人了,到时候,把那些打工的,全他妈的救出来。”。
可是,他的这股冲天豪气,随着事情的继续发展,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最后,很浓重的一股灰心丧气填满了胸间。
在范文斌来到这家乡村客栈的这个中午,关起门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拿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很是万无一失的行动方案。
见范文斌相貌堂堂,开着路虎这样很高级的小轿车,一副非常有钱的大老板模样,又是来找那两个农民工的,祁铎很自然地就起了疑心。
趁结账的机会,他笑着问宁鹏:“兄弟,你是不是找上合适的工作了?这小轿车是来接你们两人的吧?”。
紧接着,又用很羡慕的语气说:“以前我真地没有看出来,兄弟你还是个有能耐的人,不简单。”。
见祁铎这样追着问话,宁鹏担心走漏了消息,赶紧随口说:“哪里哪里,来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兄的哥哥,也是开煤矿的大老板。”
“祁老板,听了你的一番好话,我就决定不再去鸿发煤矿了,去别的煤矿干活。咱这些受苦人,只要能挣钱,给谁干活都一样。”。
临出门时,还微笑着说了一句充满人情味儿的话。“祁老板,谢谢你,谢谢你的好心好意,让我们这些出门人,避免了上当受骗。”。
离开乡村客栈,几个人开着车,沿着109国道一直往前走,找了一家小饭馆,胡乱吃了一点,等天黑后,就掉头直奔鸿发煤矿。
这个时候,大地一片沉寂,惨淡凄冷的月光随风铺洒在大地山川上,远远望去,红沙岘就像一只体型非常庞大的野兽,显得非常狰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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