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成心里说,你下,我看你下,我知道你不敢下车,我知道你是死守承诺的人,你怕失去我,你怕你一下去就把我推到别处去,所以你不敢。……红藤秧。女人藤。台阶。爬满女人藤的台阶……。当然,我也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那个表姑父。这场酒多好啊,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酒是通行证。你下?你不下了不?那好,咱走。
他一把揽过戚素梅。她浑身哆嗦着,非常害怕的样子。他的嘴慢慢吻上她的唇。她想反抗,但是不能,他压着她的嘴,使她没有了力气。她还是第一次接吻,她很害怕,怕得要命,怕他的气息传到她的身体里,怀了孩子,那可怎么办?她紧张得差点儿闭了气。不,这是在车里,的哥对后座上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不能在人面前为所欲为,不能!
“到你宿舍再……求你了!”
可是,酒精的力量却使杜书成忘乎所以。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叫的哥开车。
出租车开开停停,费了老大周折,在杜书成住处门前停住了。
杜书成急不可耐的搀着不大情愿的戚素梅下了车。他眼睛直视着他的房门,一边去口袋里掏钥匙。
“老同学——”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条人影,把他们吓了一跳,尤其是杜书成,他正浸沉在“准做爱”的幻化之中,暂时对他们之外的世界无暇设防,突然窜出的两条人影不亚于两颗核弹,把他震懵了。
“老同学,”那声音又说,“刚回来呀?”
杜书成反应过来,见是何伟,同时听见了他的尖细的嗓音,还有一个是柳丹丹,便是一愣。
“啊,是你们?”
“来祝贺祝贺老同学。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有联系上,还到素梅的学校去过。这不,问了几个人才找到这儿来的。”何伟过来拉住杜书成的手。
柳丹丹也抱住戚素梅的脖子,两个人亲热一番,站在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戚素梅见从天上掉下来了救兵,脑子一下子一片明净,心里踏实了许多,轻松了许多。她讪讪的一笑,就问起柳丹丹的工作情况。
“还没结婚吧?我一看就知道。这年头不结婚住在一起的多很了,有啥羞羞惭惭的?我和何伟……嘿,有福不享是傻蛋!”
“去你的!”戚素梅轻轻推了一把柳丹丹。
“哎哟哟,我说啥啦?嘻嘻嘻……”
杜书成别提多难受了。他的心火正在上升,现在仿佛一盆冷水劈头浇下,从当顶凉到脚后跟。他勉强应酬了何伟几句,老是心不在焉。
何伟还算聪明,他从杜书成的表情上看出了他来的不是时候,忙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打搅了!”
“没事没事。”杜书成说。
“你到县里了,我和丹丹得给你接个风,以尽地主之谊。”
“免了吧,免了吧。”杜书成说。
“那哪能,老同学了嘛。再说我在区里也方便。”
杜书成见他洋洋自得的样子,心里就起反感。你不就在市里吗?还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区里做事,傲的什么?有啥值得傲的?有一天我非超过你不可,看你还有什么傲头?
“哈哈哈!”杜书成笑了,笑得让何伟头皮发麻,两个女人也停住说话。稍微一停,他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够了,杜书成的酒劲儿笑得快散尽了,几个人同时打住,出现了可怕的沉默,连互相之间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过了很长时间,杜书成才打破尴尬局面。说:“呕,屋里坐,屋里坐。你看,太乱了,让你们笑话。”
“不错嘛,收拾的有条有理,像个过日子的样子。”柳丹丹满房间打量着,说。
戚素梅趁他们说话的空当,退到门外,说:“你们聊吧,我还有事,明天的课还没备,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柳丹丹瞅瞅她,又瞅瞅杜书成,有点儿疑惑,说:“你,怎么走啦?”
“别介意,我真的要备课,我是新教师,又笨,课备不好,明天没法儿上讲台,请原谅!”她实际是对杜书成说的。
杜书成黑着脸,半句话也不说,他心里对戚素梅的不满意和对何伟、柳丹丹的怨忿几乎溢于言表,但是他努力控制住了。
“她有事,让她走吧。”他从肺里吐出一口带着酒味儿的臭气,淡淡地说。
“对不起!”何伟与柳丹丹都说。
“没关系,你们不来她也是要走的。——坐吧坐吧。”
就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何伟后来说:“老同学,说实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晚上来哪,两件事:一件是请你抽个时间,我做东,邀几个同学,给你接风;还有一件嘛,想请你办个事儿。”
何伟停下,看了看柳丹丹,示意柳丹丹说话。柳丹丹就接过话头,说:
“是这样的,我弟弟呢毕业了,我们老家是县里的,张楼乡,我想在市里给他找个接收单位,可是今年分配政策变了,原则上哪里来回哪里去,进不了城,于是我和何伟就想到你,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何况咱们相处特好,你又是善于帮助人的人,我们不找你找谁呀?你说呢,书成?——哦,忘了告诉你了,我弟弟是学医的,省城医学院麻醉系。”
“这个嘛——”杜书成沉哦了一下,“我也是新就……”
“你是枕着门坎子吹喇叭——响声在外的……”
“办事就不见得行了。”杜书成这时想的并不是他们谈的事情,他想的是,你何伟不是趾高气扬吗?你不是在我面前摆过官架子吗?你摆嘛,求我干什么!这一点事来求我?以后说不定有求我的哪!哈哈……他在心里笑了。
“你看嘛书成?”
柳丹丹又拉了拉何伟。何伟马上一脸狗尾巴花,连连说:“就仰仗老同学了!”
又谈了一会儿,不甚投机,气氛哄不起来,杜书成装作酒意上来的样子,何伟和柳丹丹就告辞。
他们走后,杜书成关了门,往床上一躺,他心里那才叫喝了三碗香醋、吃了十八只螃蟹、服了一剂苦药、吸了两口劣质烟,睡在床上犹如睡了半个月针毡,横竖不是个味儿,翻身打滚浑身难受。
他想,你戚素梅……
39
何伟找他办事,这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他的价值这一次真的显现出来了。至于他给不给办事,能不能办成事,他以为并不重要。我给办?嘿嘿,等着吧!你傲呀,嗯?他想着,又微笑着和人点头打招呼,精神抖擞的去上班。来到办公室跟前,他略一停顿,右手伸到头顶,轻轻掠了一下头发,然后慢慢打开办公室门。一张纸片飘然而下。杜书成一愣神,反应过来后急忙去抓它。它却故意捉弄他似的,往他的手够不到的地方闪去,在空中翻着斤斗。再去抓它,它又一闪,悠悠地就落在地上。杜书成弯腰拾起,见上边有一行秀气的字:
请立即到滨湖公园来,情侣屋a7号,尹
“尹”?尹兰?看字体,是她。她约我到滨湖公园情侣屋干什么?“情侣屋”?“情侣”?到“情侣屋”干什么?到“情侣屋”能干什么?她就要成为我笼中的小鸟?戚素梅啊……
他到大办公室看了看,大家都刚来上班,一切按部就班。因为庞主任去党校学习还没结束,就告诉办公室的几位同志,他去市委有点儿事,有事情打他的bp机,他才买的,并把号码告诉了他们。
他来到滨湖公园。这是一座开放式的公园,原来是临黄市南湖的围堤,叫“三八大堤”,大概是妇女们把它修筑起来的吧,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临黄南湖是临黄市的著名风景区,无论春夏秋冬,这里都游者如织,三八大堤成了令人眼花潦乱的旋转的飘带。近几年市政府拨出巨资进行整修,增设一些人文景观,更在国内叫响,吸引了不少海内外游客、宾朋前来观光游览。杜书成在南湖西南角靠山的僻静处找到情侣屋a7号,推门进去,见果然是尹兰坐在那里,正闷闷地抽烟。见他来了,她把烟掐灭、把烟蒂放烟灰缸里,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就去倒茶。情侣屋小巧玲珑,倒是装备齐全,空调、橱柜、茶水、零食、茶几、沙发,还有一张小床,很适合休息休闲之用。
尹兰倒了茶,把门关上,又坐回原来的座位,看了杜书成一会儿,才慢慢说:
“奇怪吧,我把你请到这里来?这可都是小青年的所在,我这个半老徐娘却偏选这里和你约会。不过,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个人还是很本分的,交情就是交情,如果有另外的想法,你得打消念头,啊?杜弟,我的话刺耳吗?”
杜书成仔细看她的脸,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她的表情确是矜持得很,柔而不犯,绵里藏针。他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儿,这个变化无常的狐狸精,在耍什么鬼花招?无是无非地会约我到这里来吗?人家可是在上班呀,我能像你临黄县第一夫人那样可以不避人嫌吗?
他摇摇头。
“不嫌我的话刺耳?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这么个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像个冷血动物?可有时候呢,心里也是热血沸腾的。我的原则是,你沸腾你的,我的行为依然安之若素。”她莞尔一笑。停了一会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摊了一下手,又说,“因为我是女人嘛,要时刻防范。”
“防意如城,枕戈待旦!”杜书成笑着点头说。
尹兰闪着波光粼粼的大眼睛,说:“我叫你来呢,是有个消息想提前告诉你,你就要升任办公室主任了!这个职位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都求之不得的。我们老刘在党委会上力排众议,竭力推举的你。谁叫你认了他当老师呢,他能不想尽一切办法提拔你?这消息怎么样?你得怎么感谢我?”
“你说怎么感谢都行,我是你的奴仆嘛。”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同时伸出一只手到对面。
尹兰也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
杜书成狠狠地握了一下,攥住不放。
她被毒蝎蜇了一般,挣脱着抽回手,并用嘴在上面吹了两三口,另一只手就搓着这一只,唯恐有病菌留上边似的。不过她没有嗔怒,而是微微红了红脸,说了一句:“放庄重点儿!”
两个人又都重新正襟危坐,都同时端起茶杯,同时放在唇边,同时把睛睛瞅向对方,又同时喝了一口,端在手里,依在沙发的一边扶手上。
沉默了片刻。
尹兰开始说:“说正经话。我叫你来,是觉着这边说话方便,虽说南湖人流如潮,但熟人不多,情侣屋也不是那些机关人员光顾的地方。这小屋里说话有隔音墙挡着,不论多大声音,外边是听不到的。可能今天晚些时候,就宣布你的任职文件,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人事变动。庞主任调信访局当局长了。对于他,我老是信不过,老刘也信不过,觉得你最可靠。你知道,现在是老刘的关键时刻,他快调市里去了,有些问题是要处理好的。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些不稳定因素,还是那个徐山乡,徐山乡的炮楼村,群众又起来闹事了,声言要到县里、市里、省里上访。这可就对老刘不利了。老刘的意思想尽快平息,不让事态发展,那个徐一鸣,反倒把事情越搞越糟了。不知你听到消息没有?”
说到这里,尹兰停住了。她从坤式皮包里掏出烟来,抽一支含嘴里,拉了一下包,“啪啦”把打火机倒在茶几上。杜书成忙抢先一步,拾起打火机,“咔”地打了火,递在尹兰嘴边。尹兰凑火吸着,悠悠地吐了一口烟雾。
“我当然得效犬马之劳,要不是刘书记识我,我哪有今天……”杜书成看尹兰的眉头微蹙了一下,忙止住。
“忘恩负义!”尹兰解颜而笑。
“在下不敢!”杜书成忙打恭。然后问,“徐山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我也说不清,反正被徐一鸣弄得矛盾激化,老是解决不好,群众那边对立情绪很大。”
“就我一个人去?”
“县里准备派个工作组下去,你来带队,怎么样?”
“那,我得要‘尚方宝剑’。否则,不一定能处理得好。”
“老刘会给你的。”
“其实呀,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道理,我是农民出身,我深知他们也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他们一般是不会上访的。”
“反正是有问题,不管问题在干部身上,还是在群众身上,都是问题,关键看有了问题怎么解决,解决得好,什么事也没有,解决不好,就可能酿出不好的结果。叫你去,就是相信你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上次你就处理得很好。”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不是我放心不放心的问题,是你要对得起你的老师,明白吗?”尹兰盈盈欲笑,看着他。
“明白,——师母!”
“哎哟哟,你把我喊老了。”
“是,尹姐!”
“这还差不多。”
又喝了两杯茶,天南地北地扯了半个多小时,尹兰对杜书成说:“你先走吧,我在这儿再呆一会儿。”
杜书成只好怏怏地站起身,望着她的脸,希望她能再留他坐上几分钟,可是,她埋着眼睛,并不看他。
杜书成出门的时候,尹兰又叮咛了一句:
“重任在肩哪!”
“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义无反顾似的迈着快捷的步伐走了。
头顶上的太阳还是那么炙人!
40
两天后,县委办公室主任杜书成带着由五人组成的工作组来到徐山乡,他们是杜书成,信访局副局长张澜,公安局副局长相中合,交通局副局长陈铁东,县委农工部农林科科长熊丰。
杜书成是新官上任,其余四位都是年富力强的老同志了。他们来到徐山乡,先到了乡政府大院,见了乡党委书记徐一鸣,听徐一鸣汇报炮楼村的情况,徐一鸣还把乡长、宣传委员和派出所长都叫了去。大家在小会议室里围着椭圆会议桌坐了,客套一阵子以后,徐一鸣先发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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