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心很烫,划过她冰凉的皮肤,不费吹灰便在过之地留下一片温热的气息。陈之叶全身颤抖,奋力抗拒却仍是挣脱不开。
也许是真的喝多了,她竟然被他吻的全身都在颤栗。半醒半眩之间,仿佛看见很多奇异闪亮的星星在眼前晃动。
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她能清楚地听自己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很怪异,像是掉进深不见底的水塘里,她张开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哪怕是飘浮无根的水草,却总是落空。
她想冲破这种即将被溺毙的束缚,下意识地狠狠一咬,一股腥甜的味道便在唇齿间微漾开来。
周家奕吃痛抽离,却不肯起来,就那么压着她的身子拧着眉俯视着那巴掌大的小脸。陈之叶趁机吸了几口气,总算找回那么一点意识,不禁脱口而出:“你到底想干什么?堂堂的瑞盟公司的总裁,凭白无故地闯进别人的家里耍流氓?”
“著名的女节目主持人,和前男友的弟弟发生一夜情,事发败露潜逃a市,贪慕虚荣勾引官二代,你说,这样的新闻会不会上头条?”他说的泰然自若,唇角浮出一丝危诡的笑意。
“你不能这么歪曲事实!”
“天底下那么多主持人,凭什么不歪曲别人,单单要歪曲你?更何况,我说的有哪一点是歪曲的?”
“你?”陈之叶气结,“四年前的事,不光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更何况,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现在只想过一点平凡人的日子,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笑,眸中的光彩却黯淡下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哪会这么便宜?”
说完,不给她再反抗的机会,找准了姿势……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撕裂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陌生,但也仅限于倾刻之间,慢慢的疼痛感减轻,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她觉得羞辱,只想这样的剐心割肺的凌迟早点结束,但他似乎是不知疲倦,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又累又乏,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陈之叶醒来,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朦朦胧胧的,好像是镶了一道浅色的绒边。她慢慢地翻了个身,身子像散了架似的酸痛无比,而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上,周家奕正坐在不远的地方抽烟。
他的眼睛半眯着,额前的碎发半遮半掩之下,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意识到她醒了,他微微转过头来,吐了一个烟圈,漫不经心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情妇。”
他说的极是轻松,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陈之叶胸中一顿,仿佛坠进了深不见底的渊崖,疾风兜面,全身漫过一层寒意。
“凭什么?”
“你欠我的。”他目光一敛,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化作一汪深沉,“陈之叶,如果不想上报纸,不想身败名裂,最好乖乖地答应我的条件,或许我腻了,你会早点解脱。”
周家奕走了,屋里只剩下凌乱一片。陈之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委屈地闭上眼睛。
情妇,他竟然说的那样轻松。她究竟欠他什么?
明明吃亏的是她,明明该窘迫、该憎恨的是她,凭什么他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滴滴滴,床头柜上的闹钟响了起来。陈之叶愣了一愣,这才伸手按下开头。她爬起来,两条腿重的像灌了铅,走进浴室照照镜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哭的眼都肿了,好像两个小核桃。
这个样子是不能去上班了,她重新爬到床上,给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好假,之后就又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一直是处于迷糊状态,困了就睡,醒了就想一些事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才爬下床打开冰箱,找出前天剩下的一碗粥,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一分钟,粥熟了,她拿出来,用小钢勺舀着吃。
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暗暗纠结,不光是因为情妇那两个字,还有昨天的那场激情。
就当被狗咬了,就当找了个牛郎,睡一觉就没事了……她这样开导自己,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大口地把粥吃完,她就又回到了床上。
正是欲暖还凉的时节,恰好供暖才刚刚结束,白天还好一些,一到了晚上气温便骤然降了下来。她没有盖被,睡到手脚冰凉,天亮的时候爬起来,直觉得腰酸背疼,似乎还有些轻微的感冒。
他们干主持人这一行最怕的就是感冒,绝对的不容马虎,于是她赶紧熬了一大碗姜茶,装在保温杯里,然后才匆匆忙忙地往台里赶。
自从正式上镜之后,她经常在马路上被人认出来,有的要签名,有的要合影,搞的她头痛不已,有一次实在脱不开身,几乎是踩着上班铃才到电视台。
那一次很是匆忙,偏巧又被下来视察工作的台长给碰见,虽然台长没说什么,但陪在一旁的主任却是脸色大变。为了防止发生类似事件继而耽误工作,她不得不自费包了一辆出租车,除了台里有特殊任务,又或者是临时碰上饭局之外,上下班都是按时接送,虽然花了些钱,但确实方便了许多。
开车的司机姓顾,五十来岁,为人很好,听出她声音不大对劲,顾师傅还特意拿了一盒喉糖来给她吃。其实喉糖的大部分成份还是糖,吃了只能是暂时缓解,治标不治本,于是她拎了拎保温杯:“我有这个。”
顾师傅从后视镜里一瞧:“热奶还是咖啡?”
她答:“是姜茶。”
顾师傅不大相信:“现在的小姑娘哪里会熬姜茶?再说,你是大忙人,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我小时候感冒,都是妈妈给我熬姜茶喝,后来出去上大学,妈妈不放心,就教我做姜茶了。”
“原来是家里人教的,难怪……”
正说着,顾师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给她提意见:“前天的晚会很精彩,但是,你说了一个错字。”
陈之叶微微一愣,顾师傅又一字一顿地说:“受益非浅,你念成了三声,变成了匪浅。”
在这里“匪”字与“非”字是相通的,所表达的意思也准确无误,她不忍揭破,于是笑笑说:“您听的真仔细。”
顾师傅有些洋洋得意:“嘿,自从接了你的活儿,我和我老伴早就成了你的粉丝了,每天坐在电视前专等着看你呢。”
“真的呀!”她有些激动,“阿姨怎么说?”
“她说,早知道当初就生儿子了,再娶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媳妇该多好!”
早上没有录影的任务,陈之叶便坐下来,一边喝姜茶一边看稿子,顺便熟悉一下节目现场环节的设置程序。
韵苗迟到了,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见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凑到跟前,暧昧非常地说:“叶子,那天怎么样?听说洛宇飞亲自送你回家呀,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趁机亲你?”
白倩也坐着椅子从一旁“滑”过来,附和着:“是啊,是啊,那天在饭桌上,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害的我一夜没睡,一闭上眼就想,这洛大公子怎么这么长情啊。”
许久没有捕捉到什么有趣的花边儿新闻了,大伙儿都无聊的要死,偏巧陈之叶和洛宇飞突然蹦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暧昧来,自然引起大家的臆测。
她抬起头来,报之以桃:“我说了多没意思,不如你们找个机会问他去?”
“真不厚道,今天又想叫我失眠呀?”
白倩眨了眨眼,嗔怪地甩下几个字,惹得陈之叶哭笑不得。
组长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见韵苗和白倩散去,便沏了一杯柚子茶,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的脸,一个劲儿地瞧。
陈之叶知道她在想什么,干脆将她当成透明人,过了一会儿,组长总算坐不住,开始在桌子下面搞小动作。
“那天的事,成了吗?”
“什么事?”
“服装赞助啊,大姐!”
陈之叶心里一沉:那天光顾着尴尬了,倒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懊恼之余,她抬头看看组长,半天才哼哼叽叽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啊……”
果然,组长眉头一皴,苦口婆心地教育起她来:“我说叶子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对的起我那么卖力地给你创造来机会吗?懂不懂什么叫近水楼台?新闻组的瘳薇,经济组的葛慧慧可都盯着他呢!”
听组长这么一说,她也不免有些后悔。现在已经是年底了,春晚过后,新一轮的节目就要全新亮相了,服装的问题再不解决,只怕真得自掏腰包解决了。
组长见她一副苦哈哈的模样,悄悄把一张纸片推到她的手边:“别说我没提醒你,最后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啊。”
她接过去,原来是一串电话号码。
真的要给他打这个电话吗?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天在车里,他接电话时的情景。那些暧昧的言语,仿佛坐实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如果她给他打这个电话,会不会让他误会什么?
陈之叶犹豫着,终于还是摇摇头,把那张纸片装进书包的侧袋里。
陈之叶还是感冒了,一直打喷嚏。看她拿着纸巾擦鼻子的样子,白倩居然好兴致地和她开玩笑:“老话说,一想二骂三念叨,你这样打喷嚏,看来洛大公子相思成灾了啊。”
但白倩不知道,此时把陈之叶挂在嘴边的,却另有其人。
费安琪端着那杯西班牙魄丹红酒,摇了摇,之后才轻轻地啜了一口。品着这香冽甘滋的美酒,她把目光瞥向周家奕,继而笑道:“这个陈之叶不过是中人之姿,值得你对她这么念念不忘?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男伴,结果把我塞给司机,一个人猴急地追了去,真伤面子。”
“你哪会这么小器?”周家奕哈哈一笑,五官全部舒展开来,尽是春风得意之色。
“我怎么不会?”纵使她见惯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是不由抽了抽嘴角,“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不是女人?”
周家奕不吭声,只是笑眯眯地喝酒,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大好。费安琪放下酒杯,凑到他的旁边,神秘兮兮地问:“看你这么高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让你得手了?”
“什么叫得手?”他皴起眉来看她,“我们只是叙了叙旧。”
“叙旧?”用男人的方式?费安琪了然地挑了挑眉,笑的意味更深,“zoie要回来了,只怕很快就要来找你叙旧了。”
她?
周家奕眉头一紧,仰起头,思绪又飘到了一年前的夏天。
那是一个雨天,他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喝到头晕脑涨才肯结帐离开。从酒吧出来,便在路边看见了zoie。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鞋,在这样的环境下,狼狈的就像一只流浪猫蹲在路边。她一直蹲着,一动不动,头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膀上,任凭雨水砸下来,穿透,再顺着发梢哗哗地往下流。
身后开满了雨花,但她却始终垂着头,似乎不愿意起来。
他本不爱管这等闲事,拉开车门,刚想坐进去,zoie却忽然偏了偏头,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她的眼睛很亮,在那样昏暗的夜里,却是灿烂出奇。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也是那样明亮的眼睛,仿佛是黑丝绒上那块玻璃种的翡翠戒面,波光敛透,水润晶莹。
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他把她叫上了车,然后去了宾馆。
以后的日子,他偶尔也和她联系,但初衷也不过是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就像杨过,在别人的脸上看见了那相似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想要亲吻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别想法。但她对他的心思,却慢慢地由淡转浓。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心软,明明是一张支票、一幢豪宅便可以解决问题,但她偏偏和别的贪慕虚荣的女孩子不一样,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周家奕苦恼地揉了揉眉头: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乱……
陆浩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家奕正在洗澡。他以为有什么急事,只围了一个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岂料那小子竟然兴致勃勃地叫他去看他的新车。
陆浩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银色的车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把玻璃按下去,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哥们儿,怎么样?”
周家奕看着车头上一个大大的b字和那对夸张耀眼的翅膀,不由一笑:“浩子,抽什么疯呢这是?这么大手笔?不怕你老子骂死你?”
陆浩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嘿,别老浩子浩子的叫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叫‘老鼠’呢。”
周家奕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问:“不叫浩子,难道要叫你‘路子’?”
“去去去,什么耗子、路子的,一律不许叫。”陆浩唬着一张脸,“晚上我约了一网友见面,你得陪我去,带点眼色,千万得把面子给哥们儿撑足了。”
“网友?你陆大公子的魔爪都延伸到网络上去了?你究竟还想祸害多少个才甘心?”
“说到祸害,我哪比的上你周大总裁?”陆浩瞥了他一眼,“往你身上扑的女人都快拿泰坦尼克装了,我这才见一个小妹妹,你就那么大意见啊?”
“不是有意见,我是怕万一人家弄错了主角,那你多没面子?”周家奕挑了挑眉,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嘿,你先甭想太多,晚上要见的那个还不知道是恐龙还是美女呢。还是老一套,她要是美女,你自然可以功成身退了,要是恐龙,你就赶紧说谁谁叫咱去打麻将,瞅准机会就赶紧溜。”
这种伎俩,陆浩前前后后玩过不下n次,配合默契的个中高手也有无数个。天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陆浩竟然找上了他。大概是因为他恰好在a市,所以近水楼台吧?
周家奕对这样的事很不屑,但他身处a市,熟人不多,又没什么娱乐节目,于是心血来潮,打算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陆浩给对方打电话,约好在高级饭店请客吃饭,预订好了包房,只等着对方来应约。周家奕一声不吭地抽了几根烟,看着时间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不由怀疑陆浩被那个叫肖芳的人给耍了。
他把烟蒂往烟灰缸里一碾,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紧接着一个清秀的小脑袋探进来,极为客气地问:“请问,是陆浩先生订的包房吗?”
陆浩目光一亮,连忙站起来点头:“我就是,你是肖芳吧,快请进。”
周家奕往旁边挪了挪,刻意给肖芳让出一个位置。坐好抬头的时候,却对上肖芳身后,那个错愕的目光。
竟然是他?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陈之叶看着坐在对面的周家奕,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是借着感冒不舒服的理由提前从台里出来的,之后又马不停蹄到商场门口与肖芳汇合,陪她买衣服。
肖芳一向是个很节俭的人,居然肯花五百多块钱买一条围巾,那精挑细选、郑重其事的模样,让陈之叶觉得异常好笑,还曾大骂她恨嫁。可见到了周家奕,她才明白陆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难怪肖芳肯花这样的心思。
陈之叶心中复杂,曾有那么一秒,恨不得扭头就走。但陆浩十分主动,笑眯眯地招待她们坐下,服务员也极有眼色地递上了菜单,这一系列的周到热情,倒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肖芳已经不客气地坐在了陆浩的旁边,陈之叶也不得不脱了外套交给服务员,挨着肖芳,坐在了周家奕的对面。
“我叫陆浩,这位是我的朋友,周家奕。”陆浩忙着做介绍,两只眼睛却一直对着肖芳眨呀眨。
肖芳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叫……”
“陈之叶小姐,你好。”不等肖芳说完,周家奕却抢先喊出她的名字。
陆浩身子一顿,随即扭过头来,大感意外:“你们认识?”
陈之叶心里一紧,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觉得心跳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周家奕笑笑说:“a市的著名节目主持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陆浩很少看电视,即使是看,也几乎不看综艺台,自然不知道陈之叶是这样的身份,不由大吃一惊,但他到底见过世面,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番介绍之后,陆浩便叫来服务员点菜。
肖芳拿着菜单翻了几页,又推回到陆浩的手里。陆浩从容地接过去,看了几眼,便极为顺口地报了一堆菜名。
过了一会儿,菜端上来,结果竟是满桌的翅参鲍肚,茸汤燕羹,看得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肖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拿着筷子竟然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陆浩一见,连忙夹了一块海参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陆浩的细致周到、殷勤备至和肖芳的眉目传情、芳心暗涌,陈之叶假装不见,自顾自地夹一些清淡的东西来吃。
“你喜欢吃素?”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来,她吓了一跳,抬头却刚好看见周家奕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来,叼在嘴里。
他微微皱着眉,不紧不慢地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很随意,就连刚才的那句话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陈之叶机械地点点头,又陷入一片怔忡。
其实,她以前是极爱吃肉的,那个时候在周家吃饭,周家齐还笑她是肉食动物。她不生气,反而面不改色地说:“我又不是兔子,干嘛非要吃那些绿菜叶?”
但自从当了主持人,就不得不替自己的皮肤和身材做考虑,哪里还敢大鱼大肉?
这顿饭吃的极是无味,她话很少,周家奕也只是一个人喝酒、抽烟,相比他们的安静,肖芳和陆浩便热闹了很多,偶尔还耳语相交,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从饭店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陆浩对肖芳印象不错,主动提出要载着她们去兜风。陈之叶斜眼看看肖芳,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借口有事,一个人先回去。
天气很冷,每呼一口气,就会结成一团薄薄的雾,又很快消失不见。难得可以这样散步,陈之叶把帽子稍稍压低了一些,一边欣赏着街边的霓虹,一边往家的方向走。
身后响起了汽车轮胎轧过小石子的声音,浅白色的水泥地面上也生出一个朦朦淡淡的影子来。那车子并不急着开走,却好像一只忠于主人的宠物,不声不响地跟着。她知道是谁,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自己有腾云驾雾的本事,立即遁天而逃。
路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羡慕、猜测的目光,而周家奕跟了一会儿,也终于不耐烦地追上来,从车窗探出头来叫她:“上车。”
她僵着一张脸,始终目视前方,对他不理不睬。
周家奕看穿她的心思,弯了弯嘴角:“大伙儿都在看你,相信已经有人认出你来了吧?”
陈之叶四下一瞧,果然看见有几个人拿出手机对着她开始拍照,还有的人急匆匆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要找她签名。
情势紧急,她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索性把心一横,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里暖风十足,周家奕把速度提起来,街边的灯影便迅速向后倒退。周家奕双手握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开车,目不斜视,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流动的光影将他的脸照的极亮,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薄毅的嘴唇,像是用壁刀雕琢的艺术品。陈之叶靠在车窗上,看着他的侧脸,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沉积心里多年的疑问再一次冒了出来:当初怎么会和他发生一夜情呢?
车子拐了几个路口,终于在一幢别墅前停下。周家奕下了车,从车头绕过去替她拉开车门。
陈之叶皱了皱眉,满是防备地看着他:“这是哪儿?”
“我家。”他答。
“你在a市有房子?”
“前阵子新买的。”
陈之叶错愕地咂咂舌,有钱人果然与不一样,挥金如土,豪奢无度,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但他的家明明是在m市,却又在a市花大手笔置了这样一座豪宅,难道,他是想?
答案呼之欲出,陈之叶觉得不可思议,但种种迹象表明,周家奕的确有长期居住的打算,不免令她觉得头大。
见她不说话,周家奕又把车门敞开了一些,催促道:“下车。”
她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只是声无波澜地说:“我要回家。”
仿佛是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周家奕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我既然把你带过来,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你回去。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耗,这周围都是别墅群,一会儿你们台长从这里过,或许你还可以和他打个招呼。”
他又威胁她?陈之叶咬呀切齿地斜眼瞟他,一眼便识破他眸中的那份笃定与暗含的笑意,于是轻哼了两声:“你以为我这么好骗?”
他只是笑,眉梢眼角舒展开来,却是对着车外的另一个人:“崔伯伯,这么有兴致出来散步?”
“送个老朋友。你怎么,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果然是台长?陈之叶一听这声音当即吓了一跳,来不及纠结,干脆俯低了身子趴在了车底。
“出去跟朋友喝了点酒,刚回来。”
崔台长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又继续道:“对了,家奕,上次你说想跟台里合作,为企业做一期节目,我想过了,可以以你们公司为背景,以突显企业发展和企业文化为主线,搞一期晚会。初步意见我已经跟下面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直接去找综艺台的王主任详谈。”
“那就先谢谢崔伯伯了。不如,咱们进去聊?我爸让我给您捎了茶叶呢。”
陈之叶一直趴着,怪异的姿势简直苦不堪言。听他说要请崔台长进去坐,地立即拧眉怒目地拿眼瞪他,他迅速瞥了她一眼,目光立即归位,脸上笑意倒是更深了几分。
“算了,我还有事,你要是有心,改天到家里来坐坐。”
幸好周围光线很暗,车窗上贴了膜,崔台长又不是多事之人,自然也不会往车里张望。陈之叶在车底趴了一会儿,确定他走了,这才直起身子来。
周家奕看着她苦大仇深,一脸愤懑的表情,不由弯了弯嘴角,道:“你还不下来?”
卑鄙,小人,伪君子!陈之叶在心里将他里里外外骂了个遍,这才愤愤地下车,用力把车门拍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惜车如命的周家奕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迅速在电子锁上按下一串数字。
喀嚓一个轻响,门自动打开一条缝,周家奕把门推开,眯起眼来,极为客气地对她说了句“请”。
电子锁上的按键诡异的红光一闪一闪,那门的背后是一片黑暗。她走进去,身后的门即刻关上,发出嘀的一声。
周家奕开了灯,客厅立即亮了起来,陈之叶朝四周望了望,果然是一贯的整洁、利落。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件东西。”
说完,周家奕头也不回地径自上了二楼,她只好一个人在客厅里四处欣赏。
米色的壁纸,米色的沙发,红色的地毯,白色的家俱……到处都是温暖的气息。记得在m市的时候,她第一次和周家齐去参观周家奕的房间,门一推开,把她吓了一跳,好好的一个房间,竟然被极有个性的黑白两色的墙纸和家具装饰的像一架三角钢琴。她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他也不以为然,没想到四年不见,他竟然换了品味。
这样漫暖的色彩让她觉得舒服,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甚至想泡上一杯咖啡,躺在沙发上去看杂志。
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周家奕似乎进去了很久,不安地往楼上望了望,没有一点动静,只看见走廊墙上亮了盏壁灯,昏暗的光线落在墙上,映出一个轮廓分明的凹型亮环。
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带她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想起前些天在家里发生的事,心里隐隐地升起一种不安,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着心底的每一处。
陈之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儿?”周家奕拿着文件,一步一步地下楼,又尖又亮的黑色皮鞋踩在木制楼梯上,动作不急不缓。
“我要回家。”
他走下来,却是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慢慢地点了一支烟,而后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们台里的几个部长也都住在附近,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出来送朋友或者遛狗。”
言外之意,他不敢保证陈之叶私自出去,会不会碰到熟人。
陈之叶不理不睬,继续往前。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也可以带着你挨家挨户地登门拜访。”
见她真的不为所动,周家奕才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想走,眸中的光茫瞬间一敛,往前追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陈之叶忿忿地拿眼瞪他,随即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低吼道:“我跟你有任何没关系,别拉着我,我要回家!”
“你不觉得现在说回家,有点为时过晚?”有什么东西在眸中一闪,周家奕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想干什么?”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就前进一步,她再退,他再跟。
“想知道?你最好先看看这个。”他眼里隐着一缕光,笑的仿佛是一位守株待兔的猎人。
陈之叶垮了垮脸,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起来。那是什么?合约?卖身契?她周家奕不会也学那些脑残小说,整个卖身契来给她签吧?
大脑空白了两三秒之后,被雷出的三魂七魄才总算是归了位。她望着他手上的文件,冷冷一哼:“我为什么要看?”
他笑:“难道我猜错了?我以为你会很想念你爸爸。”
心里的某一根弦颤了几颤,只听耳边嗡地一声响,连呼吸都几乎摒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仿佛决了堤,怎么也止不住。她的手慢吞吞地伸过去,在即将触碰到文件的时候,又猛地收回。
“周家奕,你还真是自以为是。我为什么要想念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那个时候,我穷的要在同学家蹭饭吃,冬天那么冷,连交供暖费的钱都没有,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冻的手脚都生了疮。高考之后,我出去打了两个月的零工,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才凑够了第一笔大学的学费。要不是后来遇到了家齐,我很有可能就缀学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想念他?别人的孩子承欢膝下的时候,他去了哪里?我发高烧,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我凭什么还要关心他?”
她滔滔不绝地讲,眼睛肿起来,鼻尖也红了,好像冬天雪地里的糠萝卜。
周家奕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成这样,平时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如今却是泣不成声。他知道她以前过的不好,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受过这样的苦。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竟然颠沛流离地过了这么多年。
幸好那个时候有大哥,不然,他真不敢想象,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很想冲过去抱住她,脚步迈出来,却又及时停住。
陈之叶哭了一会儿,眼泪好不容易才算止住,嘴里却还嘟嘟囔囔地说:“不能哭,明天还要上镜,眼睛肿起来,化妆师要骂人了。”
她的化妆师姓张,十分彪悍的一个女人,明明她是综艺台的花旦,却经常被她骂的狗血淋头。有一次,她捏着她的脸,毫不留情地说:“陈之叶,如果你再不把你的猪头减一减,我就让你真的顶着一个猪头去主持节目。”
她是真的怕了她,所以,此时咬住嘴唇,不再继续哭,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周家奕看着她一副既委屈,又拼命忍住想哭的样子,所有的兴致都一散而尽。他心烦意乱地把烟蒂踩在脚下,又点了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一口一口狠狠地抽。
沉默,一直沉默,他的幽瞳敛起来,被头发遮住,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沉声道:“人长的本来就牵强,哭过之后就更对不起观众了。快去洗把脸,我送你回家。”
陈之叶站在浴室里,一边拿冰块敷在眼睛上,一边暗暗纠结周家奕的那句话:她长的真的有那么难看,以致于他用“牵强”二字来形容?
但她不得不承认,周家奕以前的女朋友们,哪一个都是彻头彻尾的美女。再加上他最近追到了费安琪,这个被娱乐界奉为天使的女人,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怎么入的了他的眼?
苏丹打电话来,给她推荐一款游戏,她却照着镜子问:“苏丹,你说,我长的真有那么差强人意吗?”
苏丹愣了一愣,不由破口骂道:“你脑子被门拍了?”
她悻悻地答:“有人说我长的牵强,再一哭就更对不起观众了……”
“谁那么不带眼色啊?你好歹也是咱台里的当家花旦,那么多追求者,他竟然说你长的对不起观众?”电话另一头,苏丹的情绪也不由激动起来,“叶子,甭理他,咱活脱脱一大美女,别跟那人一般见识。”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唉,我们频道的那个杜云泽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他多高傲的一个人哪,今天竟然搓着手问我,最近没看见你那个朋友来找你啊。”
虽然没能身临其境,但她还是能想象的出,当时杜云泽那副窘态。陈之叶嘿嘿一笑,问:“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装傻啊。我问他,哪个朋友啊?他说,综艺频道的那个,好像是叫陈之叶。我一听就明白了,就装着一副特别为难的的表情说,她呀,最近忙着约会,哪有时间顾得上我?结果杜云泽一听,立即面如死灰,哈哈哈……”
陈之叶来了兴致,笑道:“唉唉,还面如死灰,太夸张了吧?再说,我哪去约会了,你这不是毁我形象吗?”
苏丹当即大叫起来:“我这不是为了让他及早打消念头吗。我知道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万一哪天真的发了狠,围着你叶儿长,叶儿短的,你能受的了?”
陈之叶一听,立即退避三舍:“别,别,千万别,我现在头大着呢,杜云泽还是你帮我搞定吧,只要别太过分了,你说我脚踩两只船都行。”
不过是一句话,耳尖的苏丹又听出了什么端倪,捏起嗓子,尖声尖气地问:“两只船?叶子,你真的和那个小开还有洛大公子之间有暧昧呀?你看中了哪个?要不要我给你提提意见?那个小开虽然有点钱,但我觉得还是洛大公子有优势,他爸是市委书记,你的前途,还不是人家一句话?不过当官的一向眼光高,好摆谱,只怕你要真和洛大公子在一起,还得先过他这一关……”
连珠炮似的一段话,说的陈之叶瞠目结舌。苏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没边没影的事,到了她的嘴里,却能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哎呀,我在烧水呢,水开了好久,壶都快烧干了,不说了,挂了啊!”陈之叶抓准了机会,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地挂了电话。
这一夜注定无眠,陈之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始终在想,今年周家奕带她去别墅有什么目的?那个像文件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和爸爸有关?
一想到他那半眯起的眼,和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她就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纠结了一夜,结果第二天录影之前,化妆师痛心疾首地给她提意见:“叶子啊,这么重的黑眼圈?熬夜上网?你这样可不行啊,最近皮肤差了很多,吃妆严重啊!”
她知道问题大了,于是唯唯诺诺地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次的活动是一场慈善晚会,有很多感人的事迹会在现场讲述,主办方意在通过这场晚会为这些需要帮助的人筹募捐款。
陈之叶作为主持人,拿出了过硬的职业水平和素质,将现场气氛拿捏十分到位。该感动的时候,通过言语诉说来触动所有人的心弦,该欣慰的时候,又引来了大家激动热烈的掌声。因为投入,在某些时候,她自己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很多受邀而来的企业家们也都纷纷解囊,越来越高的捐款,将晚会一度推向了高潮。
录影结束后,陈之叶打算回家,却刚好在门口遇见杜云泽。
杜云泽赶着去录影,脚步匆匆,看到她却是一愣,随即友好地笑了一笑,客气地同她打招呼:“最近很忙吗?怎么没看见你去找苏丹?”
她想起苏丹在电话里的一番话,眼角不禁晕起一丝笑意:“嗯,最近事情比较多。”
“干咱们这一行,就是忙,为了那点工资,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但忙归忙,自我调节还是很有必要的。”杜云泽目光烁烁,似是不经意地冒出一句,“你周六有没有时间?不如叫上几个人一起去爬山,放松放松?”
“我周六有节目。”
“周日呢?”
“……”陈之叶奇怪地问,“你们新闻组有这么清闲吗?”
杜云泽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两天我轮修。你……有时间吗?”
时间,的确是有,但她明知道他对自己有想法,便宁肯一个人在家里看cd,也绝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玩暧昧。
她尴尬地笑了笑,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听见身后响起关车门的声音,接着便有人喊她的名字。
“陈之叶!”
她回头一瞧,竟然是久违不见的季束阳。
季束阳,就是大伙儿嘴里时常念叨的“小开”。她一直不喜欢小开这个称呼,但不知为什么,她却破天荒地觉得,“小开”这个词用在季束阳的身上,倒有一种俏皮感。
其实,季束阳并不像其他富二代那样嚣张跋扈,正相反,在国外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他,除了英俊潇洒之外,本身就多了一丝儒雅之气。严格意义上说,她并不讨厌他,只是害怕接近他,原因只有一个:他和周家齐太像了。只要看到他,那个被深掩在记忆里的伤疤就会被揭开,血淋淋地疼。
那个时候,她接受过他的邀请,但后来知道他的意图之后,便很果断地拒绝了他,而他也的确是消失了一阵子。她以为,他是知难而退,却不想,才隔了一个月,他竟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陈之叶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
季束阳嘲她温柔一笑:“你忘了,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从英国订了一匹正宗纯血的鬃毛马?这马有点晕船,我侍候了一个月它才适应,现在精神好了许多,所以特意来接你过去看看。”
杜云泽的脸色有些难看。季束阳从外型上已经胜他一筹,一听说他居然从英国买了一匹马,可见他家底殷实,出手阔绰,这样的阵势更是他一个普通节目主持人不可比拟的。想到这儿,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连忙道:“你有事就先忙吧,我还要去录影,先进去了。”
陈之叶目送着他上了电梯,这才把目光转过来,目光灼灼地问:“那匹马几岁了?很漂亮吗?能骑吗?”
“三岁大的小母马,自然骑得,不过我没让任何人碰过它。”
“哟,难得,你季束阳也有舍不得的东西。”
季束阳呵呵地笑,不加掩示地露着一口白牙,更显得肆意张狂:“再舍不得,在你面前也得舍得,今天就破回例,让你骑着它跑一圈儿。”
季束阳带她去的是全市有名的跑马场,她在更衣室里换了身红色骑马装,戴了个头盔,照照镜子,倒是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季束阳亲自把马牵出来,看见她等在不远处,就好像一团火红的朝霞,既温暖,又充满活力,一个笑容,便足以令这周围的景致即刻变得黯淡无色。
原本是为了脱身才来的陈之叶,此时的目光却是落在马的身上,半分不移:“哇,这么高啊?天呐,一根杂毛都没有,太漂亮了。”
“骑上去看看?”
他扶着她的腰,用力一顶,她顺势踩着马镫一跃起而上。这是她第一次骑马,不免有些胆战,慌乱之下,竟然抓住马鬃不肯松手。
季束阳心疼地皱了皱眉,道:“嘿,下手别那么狠呐,这马受不得半点委屈,一会儿犯了脾气把你甩下来,我可不负责。”
陈之叶瞪他一眼,松开了手,握紧了马缰。而季束阳也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认认真真地给她当起了牵马倌。
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模样,陈之叶忽然想起《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来,不禁指着李束阳脱口道:“弼马瘟!”
他也不恼,反而一转身,拱手说:“谢仙姑赐封。”
正值说笑之际,有人骑着一匹黑鬃骏马从不远处的山坡上跑下来。山坡并不高,但坡度比较大,有一定的危险性,陈之叶不会骑马,很羡慕那人的骑术,待走的近了才不由大吃一惊,没想到那骑马飞奔的人竟然是大明星费安琪。
陈之叶翻身下马,客气地同她打招呼,脑中却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周家奕也在?
她心虚地朝四周望了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陈小姐,你在找谁?”
“没,我只是想,那些娱记们真失职,大明鼎鼎的费安琪来骑马,旁边竟然连个偷拍的都没有。”
费安琪听了她的话,竟然扑哧一笑,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好不容易才躲个清静,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的有人跟踪,那就太扫兴了。”
“是啊,你这种烦恼,我非常理解。就像我,买个菜都能被认出来,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对着你指手画脚的,最后连菜也买不成了。”陈之叶深有同感,话也就多了起来。
费安琪安静地笑着,忽然问:“陈小姐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一杯咖啡。”
“好吧。”陈之叶瞥了瞥季束阳,把手里的缰强交给他,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费安琪是这家跑马俱乐部的高级会员,有专门的休息室。休息室装潢很讲究,田园风格,除了稍事夸张的壁炉之外,最吸引她的,便是迎面那扇又大又亮的落地玻璃。
玻璃外面是一片青绿,阳光照在远处的山坡上,映出暖暖的一片微亮,有人骑着马在远处疾奔,还有的人拉着马儿散步,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气息。
陈之叶喜欢这样的感觉,即使站在太阳底下烤,也会生出一股惬意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在心里暗叹:唉,有钱人,真会享受。
费安琪泡了两杯咖啡,笑盈盈地招呼她过去。
陈之叶坐在她的对面,安静不语,只是低头搅着咖啡。高级骨瓷杯里荡起的小小的漩涡,空气里混着一股泛苦的香气和牛奶的甜腻,单独和周家奕的女朋友坐在一起,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想跟她聊什么呢?难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周家奕的事?心里砰地一紧,她悄悄抬起头来,不安地看了看费安琪的表情。
费安琪并没有提及有关周家奕的半个字,只是很客气地问她:“我最近有一支单曲正在打榜,成绩还不错,但最近有些流言对我很不利,有的说我耍大牌,遭到电视台封杀,还有消息说我是‘艳照门’的女主角之一。你知道的,对于三流明星,他们需要这样的新闻去炒作,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流言是十分不堪的。所以,我想首先在你们电视台上露个脸,侧面澄清一下。”
听她这么说,陈之叶放下心来,但又不免产生一丝疑惑,于是反问道:“以费小姐的名气,各大电视台都抢着合作,可您为什么单单挑中了我们这样一个市级台?”
“错,我挑中的不是你们台,而是你。”
“为什么?”陈之叶瞪起水般的眸子,奇怪地看着她。
“因为你是家奕的朋友。别的人,我不信,我只信你。”
原来,还是因为周家奕。陈之叶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道:“其实,我和他不太熟。”
“但他一直夸你。”费安琪像是洞悉了什么,笑的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局面?周家奕在他女朋友面前夸别的女人?费安琪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些?还是周家奕真的敢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费小姐不会只因为周总的一句玩笑话,就轻下决定吧?”陈之叶皱眉,故做镇静地搅着杯里的咖啡。
费安琪笑了笑,道:“陈小姐,你不要误会,我选你也不光是因为家奕单方面的缘故。我看过你的节目,对你的职业水平和道德都比较欣赏,有些主持人热衷挖掘一些子乌虚有的绯闻八卦来提高收视率,而我向来厌烦这些,所以选择了你,希望能够多从职业的角度来达到宣传的目的。”
这一番话打动了她。她向来公私分明,就算她再讨厌周家奕这个人,在谈公事的时候也会摒弃前嫌,更何况,台里正打算给她单独打造一个名人专访栏目,如果第一位采访到的人物是费安琪,那么这个节目一定名声大造,收视长虹,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的。
考虑了一下,她答应下来,谈妥了相关的细节便匆匆告辞。
从休息室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中午没吃什么饭,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哪里还有心思骑马。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来给季束阳发了个短信,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车子一路急驰,司机为了省时间,格外花心思地抄了近路,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她居住的小区。陈之叶付钱下车,先是在便利店里买了两包方便面才慢慢地上楼。
她一直是这样,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都不喜欢做饭,只用方便面凑合。
她厨艺不精,但煮方便面却是一绝,除了调料包以外,再加点味精,打个蛋花,放点紫菜,很是美味。当年,她做给周家齐吃,周家齐还不以为然,说方便面是垃圾食品,但吃了几口之后,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赞不绝口,还连吃了三碗,胃撑到连坐都坐不下的地步。她嘲笑他没出息,他埋怨她方便面做的太好吃,结果两个人吵成一团。
想起以前的那些事,陈之叶觉得心里堵的发慌,心酸、无奈、懊恼……各种感觉纷至沓来,仿佛要将她瞬间溺毙。
她站在门口平静了好久,才低头从包里找钥匙。开门进屋,习惯性地一边换鞋,一边开灯。
换了衣服,把方便面拆开放进锅里,尚未来得及点火,电话便忽然响了起来,她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一瞧,原来是肖芳。
“叶子呀,忙什么呢?”
“在煮方便面。”
肖芳一听,立即大惊小怪地吼了起来:“不是吧?多没营养啊?你出来吧,我和陆浩请你吃饭。”
“你和陆浩?”陈之叶心里一顿,总算明白过来,“你们俩……谈恋爱?”
肖芳不置可否地偷笑了几声,说:“出来吧,陆浩想请请你。”
“别,我才不当电灯泡。”
“怎么是电灯泡呢?你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算了吧,你们好好玩,我明天有节目,今天还得早睡呢。”
肖芳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不给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她并不赞成肖芳和陆浩有什么瓜葛,也一度自以为是地觉得肖芳并不是陆浩盘子里的那道菜。但看着肖芳飞蛾扑火,就算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架势和那股子让人泛酸的甜蜜劲,也始终不忍心泼她的冷水。
再后来,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偏激,不一定周家奕的朋友就都交不得,而陆浩也未必不会是一个例外,自己又何必太早地杞人忧天?
节目正式开录之前,组长一直都不肯相信,陈之叶邀请的第一位嘉宾会是费安琪。直到费安琪的经济人打电话来,确认节目的录制时间的时候,她才激动地说:“叶子,你是怎么跟费安琪搭的线啊?真牛!”
陈之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天上掉馅饼,偏巧砸在我脑袋上了呗!”
录影当天,费安琪在十几个保镖的簇拥下来到电视台,摆足了大牌名星的排场。她的经济人跟在身后,忙左忙右,任劳任怨,见到陈之叶,还捏着嗓子十分客气地叫了她一声:“陈主持人,你好。”
他明明是个男人,却烫着碎卷发,穿着一条紫红色的鸡肠裤,伸出手来翘着一根兰花指,十分有特点。
陈之叶接触过许多经济人,像这样脂粉气的却极为少见,当即有些不大适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也微笑地点了点头:“你好。”
结果下一秒,经济人却拿出一张纸条来,颐指气使地说:“陈主持人,我们准备了一些问题,安琪事先也做了一些准备,录影的时候,你就按照上面的来问就可以了。”
陈之叶接过来,一目十行地草草看完,不动声色地道:“对不起,我们是在做节目,虽然我承诺不会去问一些八卦问题,但也绝对不会把话题仅仅停驻在这些十分枯燥的内容上。您来做节目的初衷是摆脱绯闻,为新曲做宣传,而我们做节目的初衷也是为了提高收视率,所以,请您不要从个人角度来干扰我的工作,可以吗?”
“可是,可是,你们这个深度挖掘,到底有多深?会不会又挖出一些负面新闻来?”
“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我事先答应过费安琪小姐,不会从个人隐私方面下手,所以,这些问题,只有看费安琪小姐的回答是不是切合,是不是完美到不会引起观众的猜测了。提问是一门艺术,回答又何尝不是?您说呢?”
陈之叶四两拨千金,硬是把一向以“事儿精”著称的大牌经济人给堵的没话说。他看了看陈之叶,又看了看手里的纸,不免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于是什么也不说,追到费安琪的跟前,开始对她的服装指手划脚起来。
节目正式开录,除了费安琪的经济人经常无故叫停,命化妆师上前替费安琪补妆之外,其它的一切都还顺利。陈之叶用大量的语言去引导费安琪回忆小时候的故事,费安琪感慨良多,现场几度哽咽,说到动情之处,音效师便立即把她的单曲《玩伴》的复歌部分播放出来,当做背影衬托,一场节目下来,宣传的目的达到了,而自己节目的“深度剖析”的任务也顺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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