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这些商家闲来无事,又聚在一起说话,庆长春里的一个茶博士恰好经过,他们便喊住人问道:“那茶博士,你们东家回来没有?”
茶博士站住脚道:“没回呢!外地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脚。”
其中一个卖香料的陶掌柜听了这话,便对其他人挤眉弄眼,调笑道:“怕不是有事情绊住脚,是被女人绊住脚罢?大家都是男人,我们省得的。”
众人听了都笑。
茶博士不忿道:“陶掌柜,嘴上挂天平,说话要知道分量,您晓得罢?我们东家和夫人的感情好得很,您别总拿肚脐眼说话。”
这陶掌柜的原来没读过几年书,还比不得一个茶博士有学问,叉腰瞪眼道:“拿肚脐眼说话怎的?”
茶博士冷哼道:“放谣言。”
陶掌柜嘿了一声,边撸袖子边道:“娘希匹的,像你一个倒茶的伙计,也敢教训我?”
京城人性情直爽,一怒之下就要动手,旁边的商家忙给拦住了。
茶博士见他们人多,也怕自己吃亏,就低头匆匆走了。
因他心里愤愤不平,是以直到打起帘子进了庆长春,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茶馆里的同事便问他:“梅昇,作甚臭着一张脸?难道昨夜不快活么?”
茶博士梅昇正心烦,啐道:“少说浑话,倒你的茶去!有客人在呢,你就满口胡沁,仔细脏了人家的耳朵。”
这同事正给一老儒生倒茶,闻言便转头来,笑着向老儒生赔不是道:“对不住,的今日没洗嘴巴,脏了您老的耳朵。这样罢!您老今日要是得闲的话,等的换了班,就请您老去采耳如何?”
这老儒生是茶馆的常客了,同这些茶博士都很熟稔,也笑道:“正好!老夫正觉得这两只耳朵近日有些不太灵光了。你且去忙,老夫左右今日无事,便就在这里等一等你。”
同事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提着铜壶走开了。
老儒生又转向梅昇笑道:“梅昇,你如今也到不惑之年了罢?老夫有经验,这年纪,身体开始走下坡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该好好进补。”是斯文人的促狭。
梅昇听了,既好气又好笑,只好无奈地摇头苦笑,并不答应。
这时,茶馆的帘子被人打起,进来个一身清爽,精精神神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进来以后,也不找位子坐下,兀自站在那里张望。
梅昇见状,心里就有数了,走过去招呼道:“哥是喝茶还是找人?”
年轻人道:“我是来买消息的。”
“哦。”梅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侧身道:“您喝茶,往这边请!”
“不是。”年轻人有些糊涂了,只当他是没听清楚,忙又抬高声音道:“您听错了,我说,我是来买消息的。”
话音刚落,茶馆里的人纷纷朝这边投来视线。
年轻人顿时局促起来。
梅昇凑上去,低声道:“哥,您是头一遭来我们茶馆买消息罢?我们庆长春有庆长春的规矩。”说完,他退后半步,高声问道:“不好意思,没听清,您刚说您要什么茶来着?”
年轻人赧然,伸手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一声,“平阳黄汤。”
“好嘞。您往这边请。”梅昇扭过身,走在前头带路。
梅昇引着年轻人到了角落的座位,年轻人见左右无人,便就急切道:“子敬亭,听闻……”
“稍等稍等。”梅昇连忙打断他,“庆长春从来不问客人来历。”
因为不知道庆长春的规矩而一再闹笑话的敬亭很是难堪,向梅昇抱一抱拳道:“子不知规矩,还请见谅。子听闻贵店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以特来买一个消息。”
梅昇笑道:“稍后我给哥送纸笔来,您写好您想问的事情,等到明日再来听回音。”
“只需一日时间?如此甚好。”敬亭心下稍安,伸手探进衣袖里取出钱袋,“敢问价钱几何?”
梅昇道:“茶钱一两。”
敬亭打开钱袋的动作一顿,不解地抬头看他。
梅昇解释道:“尚不知哥打听的消息价值多少银两,须得等明日再计价。哥可有异议?”
这等事后议价的交易实在少见,且还有对方到时候漫天要价的风险。但敬亭出身孟府,自然不怕有人胆敢讹孟府的钱,因此并未犹豫,立刻就答应了,“无。”
爽快的人总是更容易赢得人们的好感。梅昇笑道:“请哥稍候,的泡茶来。”
不多时,平阳黄汤茶和纸笔一同送到了。
敬亭斟酌片刻,执笔写下问题。等墨迹风开以后,他无意多留,便就用一两银子压住字条,同梅昇打了个示意后,径自离开。
梅昇过来,不动声色地将字条捏在掌心,收拾茶壶往后院去了。
敬亭走出庆长春,还没有离开东长安街,突然身后有人唤道:“敬亭。”
敬亭身形一僵,神色警惕地冷冷回头望去,竟然是徐清秋,他脸上的冷漠之色登时淡去,笑道:“徐郎中,今日有闲暇来街上走?”
徐清秋看见他,颇为惊喜,快步走上来和他并肩同行,低语道:“我心中有事,一时想不明白,所以出来散散心。”
“哦?”敬亭默默观察周围,仔细留意附近有没有尾巴。
徐清秋不知他在顾忌什么,自顾道:“姚郎中不幸被人杀害,我本想向孟尚书请教这件事,然而在衙门里总找不到和尚书大人独处的时机,正自心烦,没想到竟让我在这里遇见你。虽然这个问题显得对死者不太尊重,但我仍然要问,姚郎中的死与先前的计划没有妨碍罢?”
虽然徐清秋和孟家在郑伯钦郑公一案上达成共识,但是敬亭并不确定孟尚书对徐清秋的态度,因此自然不会交浅言深,告诉他姚存志其实是闻致远的人,只道:“我们老爷没有做其他部署,想来一切仍是按原计划进行。”
徐清秋显然松了口气,颔首道:“这就好。”
敬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恐怕事情不像表面上这样顺利,原本九娘子今日应该回府治疗腿疾,然后圣上却传了一道口谕,说是宫里的董妃娘娘要办赏兰花宴,留九娘子在宫中作陪。我担心九娘子其实已经身陷囹圄了。”
“有这等事?”徐清秋吃惊道:“怎的府上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么?”他自和孟府建交以来,从不曾多问过孟府的情报,但料想这样一个怀抱惊天秘密的家族一定不缺自己的门道。
敬亭想起每日收到的那枚白色棋子,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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