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将字条放到一旁,微微一笑道:“先说这个又字,若闻公子将姚存志视做你的臂膀之一,那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你舍弃他正是壮士断腕。再者,我想以闻公子的机心,从来行事狡猾,如何这一次就大义凛然起来了?陈栎是你的得力下属,我自然不会劝你将他推出去,反正天下恶人许多,大牢里也有不少死囚,大可以找一个来顶包。”
闻致远眼睛一亮,赞叹道:“九娘子又让我刮目相看了,都说妇人之仁,但九娘子却行事爽利果决,不拘节,真是让我心悦不已。”
孟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其实有些厌烦这样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己,但大局当前,她不能够优柔寡断。
“我相信以闻公子的手段,找一个死囚来顶替凶手易如反掌,只是忍不住还要多嘴一句,事情已经做了,就一定要做得缜密,不要出现差错,要让圣上不得不尽快结案。”
闻致远嘴角扬起,故意挤眉弄眼道:“谨遵娘子教诲!”
除非谈论事情,否则孟慎根本不愿意和不正经的闻致远多费口舌,因此当下说完了正事,面对又开始故态萌的闻致远,孟慎的反应是: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盅。
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闻致远见夜色已深,也不再多做耽搁自讨没趣了,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由衷叹道:“九娘子,你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说完不等孟慎作出回应,径自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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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二。
为了欢迎今日回府的女儿,孟三太太程氏一早就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孟慎喜欢吃的菜肴。而孟三老爷这个为人师表的,今天干脆给学生放了一天假,自己留在府上等候女儿回来团聚。至于孟安,更是兴奋得昨夜一宿睡不好,今晨又早早起来,将自己这许多天来写的字帖收拾成一摞,只想等姐姐回来过目。一向比同龄人稳重的他,此时却像只猴子似的,屁股根本坐不住,一个时辰要跑五趟大门,虽然门前排列的士兵有些吓人,但他还是满心欢喜地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迎接姐姐。
怎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少年渐渐有些灰心了。这时一顶轿转进了白家胡同,落在了孟家大门前,孟安的心立刻又轻快起来了,雀跃的跑到教堂,爽朗的笑道:“姐姐!”
轿帘掀起,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和孟安四目相对,孟安干净清澈的眼睛瞪得滚圆,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是姐姐。孟安眼中的光亮顿时黯淡了下去,心中十分失望。尽管如此,他还是保有世家公子的教养和礼仪。
孟安向后退了一步,郑重行礼道:“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中年男子低头走下轿子,笑道:“无妨,公子思念姐姐心切,咱家可以体谅。”
他的声音不像同年纪的男子那样浑厚粗犷,反倒别有一种阴柔气。孟安愣了愣,他不知道咱家是太监的自称,还当眼前这一位是戏台上唱旦角的,他看过几次戏,知道唱旦角的男子都比一般男子的声音要更轻更柔一些。是以孟安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让中年太监不悦的神情。
少年的眼睛依然干干净净,礼貌问道:“大人知道子在此等候姐姐那大人可知子的姐姐几时能到么?”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恶往往只在一瞬间。中年太监对眼前的公子颇为喜欢,他是个正派的人,所以这喜欢里不掺杂任何猥亵的念头,只是单纯的长辈对辈的喜爱。
中年太监向孟安露出一个微笑,正要答话,旁边却有一人一个箭步迈了过来。
话说包围孟府的士兵是轮班值守,今日领头的都统姓陈,单名一个方字。
原本一脸警惕的陈方在听到中年男子自称咱家后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男人虽然心里瞧不起这些没有子孙根的太监,但面上却不敢不装的尊敬些。毕竟太监们是常在皇帝面前走动的,若不心得罪了他们,被他们在皇帝耳边进一两句谗言,那可要倒大霉了。
陈方脸上堆笑,迎上去行了个礼,恭敬道:“公公到此,可是传达圣上的旨意”
中年太监见了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厌恶来,将方才的笑脸一收,冷漠道:“圣上并无旨意给你们,你们细心护卫孟府安全便是!”随后中年太监便不再理会陈方,转向孟安和颜悦色道:“公子,咱家姓王,是来向孟三老爷传达圣上口谕的,公子可否给咱家带路?”
“啊”孟安猛地回过神来,难掩脸上吃惊惊奇的神色。他直到方才听陈方唤眼前的男人作公公,才恍然知道他的身份。他感到十分震惊,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公公!想到自己刚刚称呼他大人,还误会他是唱花旦的角儿,少年觉得有些尴尬。
王公公脸上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奇怪,他竟不觉得被冒犯了,反倒觉得少年十分干净赤诚,真真是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了。他温和地重复道:“咱家姓王,有圣上的口谕要传达给孟三老爷,公子可否给咱家带路?”
孟安脸上一热,自觉太失礼了,忙道:“大人请!”话说完便忍不住暗自咬了一下舌尖,明知他是公公,怎么自己脱口而出的还是大人只希望这位看起来蛮和气的公公不要见怪才好。
孟安领了王公公进去,只留下热脸贴了冷屁股的陈方站在原地干瞪眼。
“妈的!什么玩意儿?”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内,陈方突然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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