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发出一声,空气中的湿气格外重,让人周身湿滑黏你。头顶上方的天空也渐渐涌来云潮,乌云渐渐逼近不由得惹人抬头。
哗啦啦啦的雨水在众人抬头的瞬间突然落下,拍打在众人的身上似乎想要洗刷这西麟王宫难得血腥。
大雨倾盆而下,却没人敢动因为王目不转睛的盯着纸王三千,大地的一切声音都被雨水声隔绝了。虎子不由的很是担心,他怕王受了这暴雨的侵袭,不顾一切的跑到天王冉身边,他双膝跪地请求道,“陛下,雨势太大,恐有隐患,望陛下速速随臣去殿中避雨。”
对于虎子的祈求,天王冉自是视若罔闻,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听见,失神的望着纸王三千的尸体,他迟迟不愿离开,他终于还是选了这条死路。
任由虎子大逆不道的将天王冉被到自己背上,如此大不敬,可虎子全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虎子,他是王虎是天王冉的臣子。他要尽到作为一个臣子最后的本分,即使之后被天王冉处死也在所不惜。
一步一步的向九五之尊顶上攀登,在南国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在南国将领士兵的注视下,他要送天王冉为王。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只要登上那曾经的霸主天燧元仁所建的九五之尊顶上,天王冉也就成了真正的中州之主。
王者之路,就在前方,虎子不顾风雨也要送他的王成为真正的中州之主,也不枉英雄、国相、冬兜先生枉死,他愿做天王冉脚下的石头,能够被王踩在脚下已然是万分荣幸。
终于眼前最后一级台阶就在眼前,虎子没有走上去而是将天王冉放下,趴在台阶上,无比动容的看着他的王,“请您踏在小人身上,登上九五之尊。”
这不是虎子一人的期许,是所有人的期许。包括死去的英雄和国相大人,更包括眼前的虎子、郑鹤、元禄、纪由、金术、姚光纪甚至是纸王三千,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称王,君临天下,一统中州。
仰起头,张开嘴猛地灌了一大口雨水伴随着喉结的蠕动咽下肚,他甩甩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虎子承受着背上被天王冉踩过的剧痛,终于等来了万众期待的结果。
终于当天王冉的右脚第一次踏上九五之尊顶上,他的心猛地抽动一下,曾经想要一统中州却没有完成的霸主为了自己的霸业将台阶加造几节,如今却是为他天王冉做了嫁衣,真是极大的讽刺。眼前黑沉沉的日照殿呈现在天王冉的眼前让他也不由得生出一种敬意来,这座千年宫殿书写着火燧氏一代又一代的历史,却被他这个外人终结何其可笑。
像是着了魔般,天王冉顾不上他人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这座日照大殿中藏着何等秘密。
猛地推开黑铜制成的大门,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巨响,黑黝黝的入口呈现在天王冉的眼前,这座日照不免殿竟然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有了。火燧氏又如何薪火相传,他不顾眼前的黑暗,急切的进入殿中。他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可是没走几步,一点豆黄的光亮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光亮在黑暗中尤其惹眼,驱使着他无声无息的靠近,虎子等人则守在殿外。没有王的命令他们不敢轻易进入。
那是从一扇镂空且装饰异常华美的大门中泄露的光芒,此扇大门由左右两扇组成,自上而下俱是镂空而成,其间镶嵌着数不清珍珠宝石在微弱光火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更为特别的是门上雕刻着的正是白教的所有神佛,肉眼凡胎怎可数尽。
手指在这些个面貌的神佛的注视下竟然生出畏惧之一,簌簌抖动不止,冥冥之中天王冉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蛊惑,门内似乎有什么正吸引着他来探寻此处。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满眼充斥着的是白教所有尊者的佛像,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有的面目可憎,有的和颜悦色但几乎都在一瞬间将视线锁定在天王冉身上。这里正是西麟王室日照大殿的佛堂,曾经这是天燧元仁为朝丹珠活佛修建。而后成了西麟帝自己的修行之所,那个男人或许就是在此处修行长生不老药的。
天王冉环顾四周,纵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从不信神佛的他也被看的周身发冷四肢僵硬,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而在供奉着万佛之祖的塑像前点着唯一的一盏千岁灯,但光线不大烘托得这里愈发让人惶恐不安。
“你们看什么,不许看——”天王冉突然爆发冲着所有神佛大吼道,他是王是天下之主,更是传说中的神族四王氏的宗正,何曾受过这种被窥探的待遇,这让他逃无可逃几乎崩溃,抱着头对着殿中所有神佛放肆的大吼大叫着。
哐当一声脊背猛地撞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上,在脊背的剧痛后天王冉终于渐渐寻回自己支离破碎的意识。转身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东西,他当下便知道他要找的或许正是此物。
黑沉烫金的锦缎遮挡在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上,厚实而隆重像是在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王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之物,从那棱角的轮廓看上去那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难道说?
几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心中那个不敢想象的念头一扫而过竟然他面色惨白,原本周身湿漉漉的可是他此刻却不觉得冷,倒是有种口干舌燥的燥热焦躁着煎熬着他的胸膛。
忍不住伸出手,他自是抵不过好奇心的趋势,他想要弄个明白。当黑布被拉开一道缝隙时,天王冉正要向里看去,可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冲击着铁笼子的四壁,而那缝隙中的一只眼睛突然间闪现,吓得天王冉一不留神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终于看到了,“啊啊啊啊——”伴随着他发自肺腑的尖叫声,他竟然被那只眼睛吓得不顾一切的向外逃去,一路奔逃直到日照大殿门口处有光可见,他才稍微停下,想要冲出去的瞬间一下子撞在了虎子等人的身上。
众人脸上俱是一脸懵懂,看着天王冉脸上竟然挂着惊惧之色,仿佛是撞见了什么鬼怪版的惶恐不安之色。天王冉倒在殿门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像是逃命版,双眼无神,口中不停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郑鹤有些震惊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版蹲下身体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见到了什么人?”
天王冉依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手却指向了日照殿中他方才逃出的地方。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天王冉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漆黑一片却像是在诱惑人的心智深入其间。
在天王冉平复心绪后,等到准许进入的只有虎子、郑鹤、和金术,而纪由和元禄依旧在殿外负责守卫。
金术大着胆子走在前方探路,每走过一处都要将宫灯点燃,各色宫灯千奇百怪透着诡异与历史的沉淀。天王冉被夹在中间严加保护。
等一行人再度来到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前,郑鹤、虎子、金术也不禁为这扇华美的大门所折服。
“这真是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啊!”郑鹤哪里见过这般精美之物,不禁发出这等感慨来,他自诩见多识广却也不知道世人人力之下的美轮美奂竟是如此震撼人心,因为珍贵更因为庄重而威严。
金术和郑鹤几乎同时将大门推开,登时金碧辉煌更盛大门的内部装饰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尤其是将其中所有的宫灯同时点亮的那一刻,万佛崇光的神圣景象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身上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粉,简直是神乎其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全身,而唯独天王冉不为所动,因为他关心的只有那笼子中的东西。
见天王冉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佛堂中的一处,其他三人也终于看见了那个罩着黑布的铁笼子。方才被天王冉拉开缝隙处露出了铁笼子上锁的一脚,心中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去,把日燧剑拿来。”天王冉对金术吩咐道,金术匆匆而去拿来了日燧剑。他们三人俱是猜不透冉王究竟要做什么。但当天王冉用双手握紧日燧剑时,众人豁然大悟冉王这是要劈开眼前这罩着黑布的铁笼。
伴随着火花四溅,没有多余的劈刺声,仅有一声闷响沉重的砸在地上的铁笼子遣返被一剑劈开。这中州第一宝剑削铁如泥可砍玄铁精钢,自然也砍得了这区区铁笼。
只是谁能想到天王冉剑未落下,猛然间一个人影竟从笼子中窜出来了,速度之快让人惊叹直接撞开天王冉奔着殿门狂奔而去。在他们所有人的惊叹中,唯有天王冉认出了那人的样貌,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当即天王冉持剑的手自是缓缓落下,原理如此他都明白了,赫赫有名的中州公主天燧歧其实一直都没有死,而是被关在了这日照殿佛堂中的铁笼子里。而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人——纸王三千。这些天王冉全然明白了,这世间惨烈的不是战争而是他二人之间的爱意。
天王冉持剑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他试图成全纸王三千的所作所为,或许他能够满足纸王三千的愿望。
当天王冉和众人跑出日照大殿追至九五之尊顶上时,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背影。单薄瘦弱的身影被破烂不堪的麻衣包裹着,几乎算的是蓬头垢面了,如此凌乱让人根本认不出究竟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女人。
可唯独天王冉一眼就认出了她,天燧歧,那个高高在上地位尊崇的中州公主竟然落魄至此,没了一桌的光鲜,那女人竟然好像是一个村妇。但偏偏从她身上透着的清冽气息那样让人介怀。
雨一直下,一直下,似乎雨神不想停下他的泪水,纵然忘却了曾经的爱侣,雨神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是空的,哪里曾经装着什么人。他不记得了,更想不起来,在澜江他终是因为心痛而哭出声,深入灵肉的痛哭被民间称作伤心雨。
雨神的泪水不偏不倚的打在天燧歧的脸上,将她满脸灰尘全部洗刷干净,而这时虎子和郑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
仰望苍天,俯视大地从九五之尊顶上俯瞰的天地如此悲凉,惨笑和着伤心泪滚滚而落,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只是雨水也下的更为猛烈了,嚎啕大哭的悲惨模样全无半点矜持。她终于不用在装作高高在上的姿态,守护一个王朝公主的尊严了。她此刻更像是多年前躲在父皇怀里大哭的女孩,只是她现在却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从跑出笼子的那一刻,她想要见的人就只有一个,她分明知晓了一切。可当她一眼望见纸王三千的尸体时,她终于无法抑制的情绪崩溃痛哭出声。呜咽声在雨水中愈发响亮,天王冉看着一个女人如此痛苦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是她从来不敢奢求的宣泄方式,她终于也回归成一个平凡的人了。
那个背影与自己一样是如此的孤独和无助,他不同情雉薇,他仅仅是难过,那种悲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同属星命的二人似乎最明白彼此间的心意,可是此刻他却知道雉薇似乎在那条与自己同样的路上与自己擦肩而过,背道而驰了。
天王冉不动,没人敢动;天王冉静默,全体皆肃穆,南国铁骑兵将日照殿微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身上的甲胄连成片组成了最紧密的墙壁,将今日的一切都阻挡在这座千年日照殿中。
哭声持续了,很久知道雉薇再也支撑不住的跪在了原地,身体在不停的抽搐着。那种疼折磨着她脆弱的思绪,漫长的煎熬或许终将在这里终结。她开始的地方也是她即将终结地方,再好不过了。任由雨水洗刷着她的全身上下,可唯独心中疼痛之处却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当泪水与雨水再也分不清时,雉薇仰面躺在那里,望着天空电闪雷鸣突然出现,她笑了笑得更惨淡,当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姿态。
他来到她身边,不是想安慰她只是想看看她,天王冉此刻突然很同情雉薇,但又无比羡慕雉薇有人为了他愿死的如此悲壮。原来纸王三千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傻瓜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解救他的爱人。
先前,纸王三千和沈戎的无端谋反终于可以解释通了,这两人之所以犯上作乱冒天下之大不韪都是为了拯救雉薇,将天下罪孽拦在一己之身而让雉薇以新的身份重生或许是纸王三千对雉薇爱的表现。那个男人鼓起勇气只是为了自己爱人,可这一切真的能如纸王三千所愿么?
那个背影如此凄凉让天王冉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后的那种肝肠寸断的痛楚折磨着他生不如死,心隐隐作疼。原来他们二人竟彼此见证了对方最不足为外人道的痛楚。
天王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上前去,他只想再看一眼女人的脸,曾经面对面坐在王府昏暗的石堡中。可如今天王冉仿佛记不清雉薇的具体模样了,非要去确认雉薇的身份。
站到女人的身后,他凝视了地上之人良久,心中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何开口,“你,还能继续走么?”
那个声音久久的回荡在这渐渐停息的大雨中,天空中的乌云由聚拢鱼鳞之状正渐渐向四周裂开,而光正从四周的缝隙里一点点挤进来,天大约要晴了。
一丝温暖突然从高空直接打在雉薇苍白的脸上,她缓缓仰起头任由光芒直射,光芒几乎让她不敢直面光明,那一刻她在光晕中看到了什么呢?突然间天王冉亦感到诧异,他分明在雉薇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旋即雉薇也开口回应道,“我太累了,走不动了。”
转头望着天王冉,而天王冉亦望着雉薇,此刻他们的脸上的哀怨情仇和痛苦都仿佛被驱散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对望良久,他们仿佛看透了彼此,最先开口的是雉薇,“你会成为天下之主么?”
“会。”天王冉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会一统中州么?”
“会。”
“你会让天下人都获得幸福么?”这个问题看似天真,但只有天王冉知道雉薇口中的天下人指的究竟是谁。
但他却回答不出来,因为天下人包括他在内都不晓得何为幸福。雉薇也许不想知道这最后的答案了,她突然间转身朝着日照大殿走去。只是没有人阻拦她前进的脚步,而天王冉却丝毫未动,他在原地等着她。
不多时,雉薇便从日照大殿走出来了,只是她手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郑鹤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那竟是,竟是西麟天燧皇朝用传世美玉火燧石雕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传言竟然是真的,天燧氏以火燧氏为姓当真是以那神石之名为姓氏。西麟得以立国千年原来竟是真的拥有这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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