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到了。”虎子小声提醒道。
天王冉在整理自己的衣衫,他自然是不想在那女人面前失了自己的气度,“我的头发可有异样?”天王冉不禁问道,他怕昨夜匆匆染的头发漏出些许银丝让自己看起来颇显老态。
“绝无异样,大王容光焕发,必然不输于对方。”
“想不到王虎大人竟然也学会了奉承了这一套。”天王冉轻声讥讽道,不过虎子似乎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了,也没有面露难色。
“是时候该会会公主殿下了。”天王冉两样放光自言自语道。
在军队和亲随的簇拥下,天王冉从马车上走出来,他今日的着装颇为不同,这是他第一穿了甲胄,戎装加身让他看起来威武了不少。终于他有了可以撑起这副甲胄的身躯,更有了穿上英雄留下的铠甲的机会。
天王冉身边跟随的虎子纪由等千名军士在百丈之外均是下马而行,步伐整齐而有力,异常整齐大步向雉薇所在的湖泊冰面前行。气势逼人,让纸王三千、沈戎、巴里扬等人不禁为雉薇捏了一把冷汗,但没有公主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肆意挑起火花绝非好事。
“那人便是天王冉!”这是扬巴里第一次见到赫赫有名的南国之主天王冉,果然气势非凡。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中却不敌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更凛冽,他身后跟随着的南国将士俱是重甲在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黑压压一片犹如阴云涌来,仿佛下一刻倾盆大雨即可呼啸而来。
这人难道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么?扬巴里一直以来都知道四王氏,昔王止戈拥有昔王氏纯血统的最后的王者,还有身边的这位公主驸马纸王三千。但他们远不及这位天王氏族的族长天王冉,这位王的手段和谋略他从权凉口中听到过。只是今日一见又有些许不同。
南国人身上的文质彬彬能从王的脸上看出些门道,但他身上的王者气魄与昔王止戈还是很不相同的。扬巴里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南国上下一心的前来赴约,如此强硬的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气势或许是为了震慑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只是那位公主殿下也绝非善类。不然也不会用自己的亲生子做交易。列国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似乎都抛弃了情感,而他也体会到了情,也舍弃了情。或许是被人舍弃,胸前的那枚舍利子早已不见踪迹,他还在留恋什么呢?
天王冉猛地抬起手臂制止了众人继续前行,他脚下已然是那冰湖的边缘处,这湖泊已然结冰了,前方伫立的那个女人近在咫尺,该是他们彼此较量的时候了。他也不愿意被人打扰。
“王——”虎子刚想上前却挨了天王冉的一记冷眼,他只得无声的退后,众人见此也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纷纷亮出兵器警示的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变化,万一有刺客想要对王不力,他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随时都能应对周全。
几十丈开外的冰湖中央伫立的女人,天王冉的目光一下子被其夺去了。果然是她,心中突然诡异的生出一丝亲昵与感慨这么多年了她似乎也老了不少。这中州的女人唯一不靠容貌致胜的恐怕就只有这位公主殿下了。
什么美人迟暮,于她而言真的重要么?
天王冉加快脚步向雉薇走去,但是冰面过滑让他走起来有些不稳,自小在南国养尊处优他怎会有如此体验。突然生出的玩笑之意,让他收敛起凶气优雅的走向女人,毕竟他还是个贵族是中州一等一的贵族。
是他,真的是他那张脸在很多年前便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那幅画像高傲飞扬跋扈的姿态,雉薇实在是印象深刻。多年后,这张脸的主人依旧盯着对她的嘲讽与讥笑想要鄙视她的命运,雉薇脸上怅然的无助,那般清晰。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中州最尊贵的男女会面之时,第三个人的出现会大乱一切。等众人注意到时为时已晚,纸王三千趁众人不注意时竟然直接跑到了职位的身边。
他的出现也扰乱了一切,两方人马一时间同时冲到了冰湖的东西两侧陷入了对峙中。
如此一来却是双方彻底的剑拔弩张之势形成,雉薇和天王冉同时一惊,而天王冉也留意到了纸王三千,脚步一下子停下来。他没想到纸王三千还敢出现,他倒是不介意纸王三千,只是他腰间的日燧剑太过晃眼让人不得不防。
“三千,你——”雉薇也不禁诧异,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第一次忤逆她的命令,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怪罪于他。
“我想守在你身边,这样陪着你就好,可以么公主殿下?”纸王三千第一次大胆表露自己的情感,或许蓝绸的提醒是对的,一个人的生命太过短暂了,如果此时不能够表露自己的爱意,等到了死亡的那一天后悔晚矣。
难得,雉薇竟从纸王三千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顽皮,想不到素来内敛不善言谈的三千说起情话来竟也毫不含糊。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心中竟也感到新鲜与喜悦。
而不远处正怒目而视的天王冉正看得火起,这两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惺惺作态简直是令人作呕,什么爱情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纸王三千终是走向了叛臣之路,他早该知道了。
“公主殿下,本王不远万里来此与您相会,这待客之道太过令人恶心了。”天王冉突然高声道,他的声音在这寒风中颇为洪亮传到四面八方颇有力度。
果然天王冉就是天王冉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一句也不会说,似是见她二人心中不悦,但她也不介意做一件更惊世骇俗之事。
雉薇突然转头对纸王三千露出浓浓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颇为古怪。等纸王三千醒悟之时为时已晚,雉薇猛地抢过他腰间的日燧剑拔剑而出,转身即冲向了冰面上另一边天王冉所在之处,而纸王三千甚至都没能拦得住。在震撼与惊愕中他竟全无反应,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雉薇抽刀向天王冉冲过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又或者是这两个身份特殊之人的行事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而天王冉也被雉薇吓了一跳,而当日燧剑正直指他心窝处时,他身体一歪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后身体直接倒向了冰面,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万分狼狈,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西麟与南国对峙的将士们也全仍然被雉薇的过激举动吓得不敢妄动,若是出了差错他们将无法收场,因为这场会面或许将会改变整个中州。前夜天王冉再三叮嘱虎子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轻举妄动,虎子自然是听从的,只是纪由和元禄去有些心急,忍不住开口道,“这如何是好?”
“等——”虎子只回了一个字。
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审视眼前的男人,这是雉薇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想起当初为她相亲时那挂满画廊的列国公子画像,此人居高临下挑衅般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讽她妄自尊大,中州公主不过是个女人。那千百张画像雉薇只记住了这个男人,身份高贵的中州第一贵族。她偏偏任性的要告诉世人,她天燧歧绝不会将四王氏放在眼中。
这是天王冉第一次仰头望着一个女人,从来都是俯视众生的他,这一次被个女人小瞧了,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发丝间背光下这女人的脸上充满了愤恨和恼怒,天王冉觉得可笑,说起来他并未对这女人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反而是这个女人三番五次与自己作对,南国暴动多半是与雉薇不无关系,而她又肆意拐走了自己的臣子,他也并未追究。
他对这个女人的容忍程度已经超乎寻常,可是她依旧不满足,竟要与他争夺天下。
“真是难看——”天王冉忍不住嘲讽道,眼中的不屑浮现。
“你说什么?”雉薇心头怒意难消,用剑继续逼近天王冉。
“本王说你真是丑态毕露,威名远播的中州公主殿下,如此恼羞成怒活像个不明事理的寡妇,自怨自艾。哦我忘了公主殿下确实是个寡妇了,昔王止戈已死遥尊您为太后,哈哈哈哈——”天王冉恶笑声突然愈发不可收敛,他觉得说出这番话真是无比的痛快,或许现在这中州唯一能让他找寻些乐趣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雉薇的手臂在明显的发抖着,任由天王冉说着侮辱的话却无力反驳,她是个寡妇,更是个丑陋的女人了,自己当初的本心在这些年的波折中似乎被消磨殆尽了。她突然很想哭,坚强从来都是她的假象那不过是她塑造起来的伪装,原来她一点也不坚强。
嘭一声冰裂,天王冉没想到雉薇竟然在愤怒之下将日燧剑插在了冰面上,如此力气从这个看似软弱的女人身上发生当真是不可思议。
可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偏偏如此巧合的发生了,她竟然哭了。天王冉被震惊到语无伦次,“你哭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哭,为何而哭?我——”
天王冉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痛哭流泪,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泪水,只是雉薇的泪水反倒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本打算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雉薇,用最不堪的话语去羞辱雉薇。可那些话在雉薇的泪水冲刷下竟荡然无存了,他不认为自己是在怜香惜玉,而是这个女人向自己服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落让天王冉感到无措,若是连这么一个倔强的对手都没有了,他此生的乐趣何在?
“喂,天燧岐你哭什么?”天王冉蹒跚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尘,走到雉薇跟前低头看着早已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女人果然难成大气,如此软弱不堪一击,他当真是眼瞎耳聋高看了女人。
雉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被人议论长得丑陋后,跑到自己父皇身边痛哭流涕时的样子。惊慌失措又万般无助,唯有在父皇身边她能肆无忌惮放声大哭,呜咽之间父皇会将她抱在怀里无声的安抚她,而此时她竟再度变得如此无助。
“可——可——可以给——我留些——颜面么?”雉薇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请求道,声音已经变了调,她用自己最后的尊严请求她本该拥有的待遇。内心压抑的痛苦无法抑制爆发出来终于让她轻松了不少,于她而言天王冉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同处于万人之上的顶点彼此能理解常人不知的痛。
因为她对安弘琉的无情导致了中州边境战火不消,百姓苦不堪言,冬兜先生也死于焚城大火中,她已然是罪孽深重。她未能料想到因为自己,安弘琉竟然迁怒于整个中州。
几十年边境的安稳就此被她一人打破了,而她也无颜面再舔居高位,占据中州公主的身份却从未为中州做出任何贡献。她的一生还真是个笑话。
天王冉突然晓得他该怎么做了,展开双臂将雉薇拥入怀中,这一举动吓得对峙双方不禁面面相觑。南国与西麟本是死敌,中州公主与天王冉更是生死对头,如今这一幕的突然出现不得不让众人心生匪夷,难道这公主与天王冉私下早有不可告人之秘。流言就是在悠悠众口下流传开来的,这也是后来流传甚广的有关公主和天王冉的一个民间谈资。
或许是为了保存雉薇身为公主的面子,天王冉竟当众解下了自己的熊皮披风亲自为雉薇披上,略微亲昵的贴在雉薇的耳畔说道,“这是你欠我的,记得还——”
雉薇的颜面因为天王冉的这一举动得以保存,至少这位南国之王愿意接纳此刻丑陋的她,无情于天王冉而言信手拈来,就像这个男人毫不手软的摔死自己的孩子,更折磨死了自己的爱妻。她能得到此人的优待,大约也是因为她中州公主的身份。
雉薇用双手某掉了眼泪,亦贴在天王冉耳边讲出了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只是这个秘密方说出口,天王冉的脸色明显变了又变,阴沉中透着震惊。
猛伸出手握住雉薇的肩膀,天王冉要确定雉薇绝没有骗他,死死的盯着雉薇的脸,似乎要从雉薇的脸上挖掘出能让他信服的话来,“你当真没有骗我?”
“逝者为大,更何况是中州的英雄,本宫不敢有所欺瞒。”只为一句一字,她或许只是为了还天王冉此时给予她尊严的恩情。可她却不知道她讲述的这个秘密于天王冉而言是何等的重要。因为那是天王冉毕生唯一想要找寻的答案,他兄长英雄天王冉的尸首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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