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望陈雨航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将陈雨航从一介布衣提携到公门之中的李岚。
两人相见,在短暂的无言沉默之后,李岚问陈雨航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连打个电话都不行吗?”
声音不高,但透着严厉。而正是这种严厉,让陈雨航感觉到了真切的关心。
陈雨航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想打,但是,我打给你,又能说些什么呢?”
李岚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陈雨航,我真的没想到,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陈雨航没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茫然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又放空似地低下头去。
“陈雨航你知不知道,在你出事的那段时间,我正在省委党校学习。对于你的事情,我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知道你的事,是在我回来之后,看到组织部的通报文件。事后,我也找了吴力群,询问了一下他们调查的情况。他们说,所有材料都有你的签字,说明事情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根据你的情况我反复地想,怎么想都觉得你要将俞小云硬背进联防队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所以今天特意来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像是被人用针在经脉上挑了一下,陈雨航不觉心里一震,但很快地,似乎一切就又都恢复到了宁静。他无奈地又是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李岚,我知道你始终关心着我,可是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说它。再说了,像这样的事情,除了是我硬将俞小云扛进联防队之外,其它的还会有什么可能呢?”
“陈雨航,你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就没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可能,事到如今,说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到他一副沉沦的样子,李岚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陈雨航,我真想象不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当年那个‘看成败,人生豪迈’的陈雨航到哪里去了?我真的忍不住想踢你几脚,骂你娘呢!但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自己不努力,没人能够帮得了你!”
陈雨航不傻,哪里会不懂这些道理呢?可是……
在短暂的矛盾之后,他的眼睛看向了李岚。而李岚也从他的眼光中读懂了那种矛盾、复杂、犹犹豫豫的内容。
“俞小云是你的小舅子不假。如果在通常情况下,你将他硬背进联防队也是绝对有可能的,可是,对你的情况我是最了解的,觉得凭你的作风与个性,还有跟你岳父母家的关系,加上其它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你要将他硬扛进去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话说到这份上,面对这位自己生命中的贵人,陈雨航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就将当时联防队招人的情况,还有出事的情况,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跟李岚说了一遍。
听完了陈雨航所说的情况,李岚陷入了沉思。这周子根为什么就一定要将俞小云扛进联防队呢?虽据了解,周子根以前跟俞有亮之间的关系不错,可他们之间也并非亲戚,加上陈雨航刚从高湖调过来做他的工作搭档,凭着陈雨航与俞家的关系,要扛也轮不到他周子根去扛呀!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李岚也就暂时不去想它,就小晖的突然离世,对陈雨航作了一番安慰之后,就告辞回城了。
时间在一天天地流逝。不知不觉地又过了半个来月。在这段时间里,陈雨航既没有心情去干活,又因为女儿的牵挂离不了家,就那样糊里糊涂地在家里呆着,三餐的时间到了,就烧一点饭菜,供女儿回来吃。眼见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去,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了,这一天他又突然想起去翻了翻女儿的冬衣,发现有许多都已经是太小了,想到小晖的离去,这一切以前从来都不要管的事情,而今都要自己操心,心里不觉酸酸的。
正当他面对一大堆从柜子里倒腾出来,明显已经小了的女儿的衣服发呆之时,却听到了堂屋之中陈雨军跟一位听去是女孩的声音的人的对话。
“请问,陈雨航的家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这里就是,请问你是……”
面对眼前这位天使一般的女孩,陈雨军不觉一愣,怎么会有这般的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他这一愣之间,女孩莞尔一笑,顿如春日的桃花,让这死气沉沉的屋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春天的气息。“那请问陈雨航他在家吗?”
“哦,在家呢!”
随即着便听到了陈雨军的叫声:“大哥,有人找你呢!”
当陈雨航应声步出房间门时,不由得一下震惊得几乎是跳了起来。也与此同时,两个萦绕了他脑海二十几年的字一下就跳到了眼前——周萍?
可是,二十几年的光阴过去,自己也已经从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变成了而今的苍老不堪,周萍,当年那位朴素美丽,清纯动人的自然之神,怎么还可能是面不走色,韶华依旧?
就如一股云雾缥缥缈缈地笼罩了过来,现实中的两个人,也似乎成了梦幻里的你我。
陈雨航踏前一步,疑惑地问道:“请问你是……”
女孩似乎颇有些激动地答道:“周思雨!你没说过这个名字,也不认识我,对吗?”
陈雨航愕然地摇摇头。
女孩镇静地说道:“不奇怪,你从来都没见过我,又怎么可能认识我呢?”
“那么,请问你找我是……”
女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却说:“但是,有一个人,你不可能不认识!”
“你说的是……”
“周萍!”
就像是一道闪电“唿”地划过,将漆黑的夜空一下照亮得如同白昼,陈雨航的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冲动,让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你是……周萍的女儿?”
女孩点点头,随即着一双秀眸之中便有了一层模糊。
“在这儿说话恐怕多有不便,能不能与我去一趟城里?有一些事,我想和你好好聊聊。不知是否可以?”
陈雨航的心里也是激动万分,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孩的真实意图,但她都毕竟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女人——周萍的女儿。
他点点头。
他过到陈雨军那边,将悦悦的吃饭问题跟弟弟作了交代,然后便与周思雨一起去了南州城。
进入到南州最豪华的“南州饭店”520客房之中,走在后面的周思雨在关上房门之后的突然间,猛地“噌”的一下跪倒地上:“爸爸!”
就如一股惊涛猛然间拍在堤坝上。单薄弱小的堤坝一下就决口了,刹那间,凶猛的洪水便肆无忌惮地蔓延到了广阔的荒野与每一个渺小的角落。
陈雨航愕然了!在那里怔怔地呆立了良久。
就在陈雨航惊诧回首的一瞬间,又是一股巨浪扑面而来。
“爸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慢慢慢慢地,在一股酸水涌上喉头的同时,陈雨航的双眼也被滚烫的泪水遮盖模糊了。一双颤颤抖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女孩。
“孩子,你先起来……你先起来,好吗?”
在陈雨航的搀扶之下,周思雨一边站起,一边用手拭着不住外流的泪水。
客房中相对而布的两张床,俩人一人坐一边,一席破天荒的长谈,将陈雨航与周萍之间别离的原由彻底澄清。
年轻的女孩,她怎么可能想象,自己的父母会经历过如此坎坷的人生?当一切如电影一般地播放到眼前时,她忍不住悲痛交加,纵横涕淋。
悲过了,痛过了,父女的心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恨,那就是村里的人截收了周萍的信件,又伪造了信件,致使陈雨航死心,从而造成了他们两人一生的别离。
周萍,二十几年的孤苦清守,为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不受到任何的伤害,谈何容易?
陈雨航,自从离别了周萍,便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几多年,怎么能说是不悲伤?
“爸爸,我们去告他们吧!公安一定能查到这些阴毒小人的,要不是这些人使坏,你和妈妈就算是分离了,过不多时仍会重逢,你们两人都不至于会受这么多的苦。若不是他们狠毒,我也不会做这么多年没有爸爸的孩子。”
一阵迟疑,最终,陈雨航却是摇了摇头。“算了,孩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我和你妈的命运就是如此呢!”
周思雨一下就激动了:“爸爸,你也太迂腐了吧?什么叫命运?若不是他们使坏,你们的命运会是这样的吗?”
陈雨航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你年轻,很多事,没经历过,你不懂。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再说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说别的,就是当年他们伪造的那封你妈的绝情书想必也是无处可找了,我们拿什么去报案?公安又凭什么去查呢?”
周思雨听后沉默了。
“孩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你妈让你来的吗?”
周思雨摇摇头。“妈妈不让我来。她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是音讯杳无,要么就是在当年的那次逃亡途中出了什么问题,根本就没有回到家中。要么有其它特殊的原因,你已经不便与她联系。如果是后者的原因,那你肯定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或许还有与我一般大的孩子,如果这时候过来找你,一定会在你的家庭里掀起滔天巨浪,会给你造成特大麻烦的。是我一定要来找。你知道吗?爸爸,我都马上就要结婚了,到了这样的时候,难道我能接受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现实吗?难道我到了婆家,也要让婆家人永远都将我当野种看待吗?爸爸,这么多年了,从还不懂事的小孩,到上学做了学生,再到参加工作,然后是到了现在的行将出嫁,因为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你知道我的心里蒙受着多大的阴影吗?你能想象人家看我的时候那种眼光里的含义吗?虽然说妈妈含辛茹苦,给了我不错的生活,可是爸爸,你能想象你的女儿的心里仍然是苦不堪言吗?”
一番话,言辞激烈,字字句句,如一根根钢针,扎到陈雨航的心上,让他忍不胜忍,疼痛至极。
“对不起!孩子,真的是非常的对不起,都是因为你的这个混蛋的父亲,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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