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的像是要滴下水来,月色也不甚明朗,淡淡的轻纱云盖住了弯月,轻微的水汽笼在田田莲叶之上,眼前的一切都显得虚幻而缥缈,恍恍如同仙境。
“小姐,刚刚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徽拾忽然立起身,顿时环佩叮当,她偏过头莞尔一笑说:
“你还会看病?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小邱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以前常常在外,生活起居更得自己照料,所以也就学得些皮毛。”
“既然你会,那更好了,以后我身体要是再有什么不好,就不用请大夫了。”
徽拾将手伸出搭在凉凉的玉石围栏上,等着小邱为她把脉。
小邱凝神瞧去,月色下那玉石围栏上的纤纤皓腕莹白如玉,竟比手下的围栏还要温润,在月色的照映下更显得纤细莹润,泛着微微的光泽。手腕上一只水沫子玉镯晃晃悠悠,盈盈如水就像这太液池里淡如虚空的池水。
指如削葱根。
十指纤纤恍如葱根。
小邱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回飘向远方的心绪。
他抬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凉凉的,比月光还要凉,纤细脆弱得仿佛他一用力那腕就会在此碎掉,她的皮肤凝如鹅脂,细腻柔滑,轻轻一触又像是触在剥了壳的鲜荔枝上。
突然,小邱脸色微变。
“恕我冒昧,想请问小姐一件事。但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的表情有些犹豫。
“你说,你我之间有何不该问。”
小邱长长的吸入了一口气,莲叶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腔。
“斗胆请问小姐……你的月事……是何时来过的?”
月事?徽拾顿时心里慌慌的,这一个多月来事情太多,她没怎么注意,似乎是好久没闻见过那铁锈一般的气味了。
她心里咚咚的跳,好像有谁拿着战鼓在不住的擂打,太阳穴也突突的跳,全身上下热气上涌。
而小邱这样问,莫非……莫非……
她抬眼看着小邱,小邱的脸色平静但似乎又有些悲戚。
“小姐……”小邱闭上了眼睛,“你应该是怀孕了。”
徽拾的身形有些不稳,向后退了一步,连忙攀住玉栏稳住了自己,小邱立即上前扶住了她。
他感到她的身体有些发抖。
“要告诉太子殿下吗?”
她却一把拉住了小邱的衣袖,连连摇头。
“不,不要告诉他,不要。”
她水如樱桃的红唇也在颤抖。
难怪自己一向很准时的月事一月没来,难怪刚刚在宴席上闻见那么轻微的油味也会想要呕吐。
可是她从来没有和萧凌峰同过房,那么这个孩子……
她想起出嫁之前萧凌隐翻窗而进的那一晚……
这个孩子是萧凌隐的!
顿时天旋地转,眼睛也突突的跳,喉头也开始发紧,耳边嗡嗡的响听不清小邱关切的话语,远远近近的盏盏宫灯在眼里也开始拉扯着变了形。
“你怎么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萧凌隐正独身站在不远处一条竹意森森的小径上负手看着他,他隐在竹影里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胸前的金色花纹闪着点点的光。
于徽拾想要转身离去,但是怎么也提不动脚步,好像被施了定身咒那般,怎么努力也迈不动步子。
“小姐?”
小邱感觉到在五皇子出现的那一刹那全身都绷紧了。当初五皇子为了小姐在太极殿门口跪了一夜的事他也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小姐究竟是愿意见到萧凌隐还是不愿意。
萧凌隐一步步走出竹影,走进灯光和月光下,他的眼里光斑点点,担心和疲惫显而易见。
“小姐,我先过去,等会儿来接你。”
于徽拾没说话,小邱看了看于徽拾,又看了看萧凌隐,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他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记得不要告诉他。”
于徽拾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一句。
他们当然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小邱停了一下,继而走开了。
萧凌隐却是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嘲弄,像是自伤。
“刚刚在席上看你脸色都不太好,又听说你前阵子生病了,还没好吗?要紧吗?”
他上前一步好像想要拉她的手。
她却时时刻刻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什么关系,在他上前一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抗拒让他皱眉。
他却锲而不舍,向她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向后仰倒下去。
他神色大惊,一步上前就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进了怀里,让她贴紧自己免得摔到在地。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刚刚站稳就急忙推开他。
还好现在大部分宫人都在宴会伺候,何况现在夜色朦朦,没有人看到,不然就大祸临头了。
他自嘲一笑,声音那么那么轻柔,却像一根钢针轻轻的刺着她的心。
“就这么对你的恩人?”
这么玩世不恭的语气。
她却在心里默默流泪。所有的困境似乎都围绕在了她的周围。她不知道老天这样考验磨难她的意义。
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靠近她。
看着她戒备的眼神,他的心里波涛翻涌,五味杂陈,痛楚从心底钻出,连语气都带了些哀求。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哀求的他,他向来是骄傲高贵的。
“我怀孕了,但是……”
他在听到她说话的那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是吗?恭喜你了。”他笑着说,打断了她的话。
萧凌隐觉得自己的心被谁死死捏住了,狠狠蹂躏之下他连呼吸都觉得吃力,他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有那四个字久久回荡在他的耳畔,字字化作利剑深入肺腑绞得他心都痉挛了。
她的嘴里似乎被放进了黄连,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我怀孕了,但是孩子是你的。
他没让她说出这剩下的半句话。
“我也要成亲了,我要娶你的姐姐,于想容。”
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她勉力一笑。
“你爱她吗?”
“不爱。”
她抬眼看他,他沉静得如一汪碧水。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他一软,靠在了玉栏上,“像我这样无奈的人。”
“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爱的人究竟是谁。”
萧凌隐倚着栏杆,眼望上苍。
她到现在还在问他究竟爱的是谁,她从来就不相信他。
他有些痛心,有些灰心。
“我爱的人是江瓶沉。”他赌气的说。
可是语气听起来那么真挚,若不是还有心在烈烈剧痛的话,他都快要相信自己的谎言了。
“你看,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有过的心愿都随时间消磨了,我们都没能如愿。”她说。
于徽拾扯了扯嘴角,原来真的是这样,她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去。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和不受其扰,她还是想在他面前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她刚刚再想,若是他承认爱的人是自己,那么就算永生背负骂名她也要告诉他关于这个孩子的真相,她在赌,可是,她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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