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入冬,枝头上凝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冬风飒飒,寒意凛然,鸟儿不争气的发出几声哀嚎,扑哧着翅膀,便成群结队的向远方飞去。
沈衿望着面前的俏丽小人,眉眼弯弯,唇齿间划过一抹笑意。
“心语,慢些跑!”
那俏丽小人闻言扭过头,挥了挥双手,嬉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沈衿摇摇头,旋即苦笑了一下,世人只知洛府佳人洛葵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却无人能真正一睹其风姿,谁又会想到这洛家小姐倒是生生远离了温文尔雅,活脱脱成了个活泼可爱的机灵鬼。
忽地
他面色一冷,眉宇间隐约多了股怒气。
洛葵不解,移步而来
“清尘,怎么了?”
“听”
沈衿面露愠色的吐出一个字来。
……
柔风拂过,细柳摇曳
不远处,传来了弱弱的呜咽声,虽然极力掩饰,不料哭声还是随着风传了过来。
洛葵方才会意,今日原是她的笄礼,理应同庆,闻人而泣,确实不合时宜,难怪清尘神情不悦。
洛葵道:“好像有人在哭!”
沈衿微微点头:“去看看。”
于是,二人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寻了过去。
……
“管家,你……这是怎么回事?”
洛葵走近了些,方大吃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将洛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李管家,竟会如此…
洛葵还未开口
李管家便猛然朝她跪下,口中重复:“请小姐责罚!请小姐责罚…”
“出了何事?”
洛葵素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更何况,此事尚未明了,何来责罚一说。
李管家摇头不语,只是将头狠狠地抵在地上。
洛葵心急道:“快说啊,要有人欺负你,本小姐帮你做主!”她举起粉拳,张牙舞爪,模样甚是可爱!
李管家缓缓的抬起头,眼中浑浊,欲言又止…
沈衿上前了一步,沉吟道:“但说无妨,是非曲直,自有公理!”
李管家似在抉择,时而摇头,时而叹气,紧张,不安,愤怒,失望,暴躁的情绪一股脑的从他身上展露了出来,直至最后,他猛地叹气,才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死死的盯着信,眼神从未离开。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公理的话,那该有多好…”
洛葵轻叹一声:“此信有疑”
她深呼一口气,目光随之定格在那封信上。
沈衿也有所察觉:“不知李老,可否将信作壁一观!”
……
观信大略
沈衿紧紧的握住信纸,眼中划过一丝锋芒。
“安忍残贼,死不足惜。”
他面如寒霜,看向李管家时,脸色才稍稍缓和,恭声问道:“李老,这信何时收到?”
“昨日”
李管家低语,只觉唇齿无力,这封信,简直就是他的噩梦,没想到他千盼万盼,却盼来了一个噩耗。
“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
他一下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神空洞。
“信一旬方到,加之前时,令爱已失踪一月有余!”沈衿深深震惊之时,悲悯的望着他。
李管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抱头痛哭了起来,反应比先前更加激烈。
洛葵好奇无比,倚着沈衿的肩膀,轻踮脚尖,神色由惊讶逐渐转为生气。
信中所讲
在一月前,李管家唯一的女儿在进城的路上,被山匪强行掳走,李管家的夫人张氏多次报官,都被当地官府以府中兵力不足为由,而拒之门外!
更有恶吏
因厌恶张氏,便以扰乱公堂罪将她打成重伤,架出府外
洛葵心里暗叹,难怪李管家会如此落魄,女儿失踪,夫人重伤,原本编织好的幸福在一瞬间支离破碎,可悲可叹!
她当下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学着书中的口吻,豪情万丈!
“你放心,本女侠横刀立马,仗剑天涯,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洛葵轻拍胸口,胸有成竹,大有一番江湖女秀的风范,但见对面之人毫无反应,她又鼓气攒劲。
“管家,管家,这几日,本女侠就动身,去帮你寻女儿,你就放心好了!”
说罢
身旁传来了轻咳声,沈衿眉头微皱,眼神怪异的撇了她一眼。
洛葵顿时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心中也直呼自己笨蛋,怎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清尘最讨厌不守诺言的人了!
她后悔的跺跺脚,心中无比懊恼
话音已落,沈衿也不好反驳,只得温言安抚:“李老,心语既已承诺,此事定当尽力而为,眼下来看,保重身体最为重要。”
李管家别无他法,呆呆的点了点头
……
夜色降临清都,如浓稠的笔墨涂抹在天际,皓月当空,清澈如水的月光散落在大地上。
良辰美景,月朗风清
沈衿漫步庭院中,月华映面,飞星点点,长发无束,在风中自由飘舞,一袭长衫在银辉下显得清冷孤傲。
他微微侧目,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尘孙儿,天色已晚,怎么还不去歇息?”
沈衿寻声望去,面露惊讶,这常年深居简出,参禅悟道的老祖宗,怎么今日倒起了“闲”心!
虽然不解,但礼数不可缺,他踏上前俯首持礼。
“清尘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广袖一挥,笑了笑,道:“这繁文缛节,世人之枷锁,不要也罢!”
沈衿点点头,立于一旁,思接千载,静默不语。
老祖宗见此,不禁悠悠一叹
“年少轻狂能几时”
说完便负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独留下沈衿一人,如风中之烛,随时可熄…
殊不知
烛火虽弱,亦能与皓月争辉!
……
三日后
沈衿再三思虑,决定亲自前往李管家的旧居一探究竟,其一因为李老年老体弱,实在是经不起长途的折腾!其二因为洛葵的承诺,须要完成!其三也因为老祖宗的那句“年少轻狂…”
洛葵听闻后便耍着性子也一并跟来了
……
“清尘,我们都走了好久了,怎么一个村庄都没有看到啊,那个地图不会是拼夕夕上买的吧!”洛葵嘟着嘴,满脸的不耐之色。
拼夕夕是近年来在清都兴起的一家店铺,虽好产假货,但价格便宜,倍受平民百姓的追捧。
沈衿摇摇头:“往往有人的地方才有村庄,连人都不愿涉足的地方就越是可怕!”
倏地
黑影一闪而逝,沈衿猛然转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走了几步,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道影子,惊得林中鸟鸣不已!
他眼神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嘱咐之语接踵而来。
“心语,转过身去,等会我若让你走,你便走,莫要回头!”
洛葵此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乖巧的点点头。
长剑出鞘,锋芒毕露
一点寒星刺目,剑影所反射的寒光没入面前的丛中。
随着夜幕的降临,漆黑的丛林中突然多了两个碗大一般的火红色眼睛,在黑夜中,让人不寒而栗!
四目相对,沈衿的手心早已沁出了汗,但是他想了想身后的人,一股暖意流淌全身,风采不减,盛气凌人!
最终,随着那火红色的眼睛渐渐隐于黑暗中,沈衿也长叹一声,心中庆幸,今日若非是他,若换个常人来,恐怕早已被那双红眼吞食腹中…
这只是路途上的一个小插曲,洛葵心性纯良也没在意,沈衿当时让她转身的原因,便是害怕她看后会做噩梦…
两人遍寻四处未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村庄,打算在野外将就一晚。
沈衿斜靠在榕树上,腿上还枕了一个绝色佳人,周围弥漫着一股儿奇怪的氛围,他仰头看向满天星斗,又看了看怀中之人,会心一笑。
良夜佳人,夫复何求
……
沈衿双手展着地图,困心衡虑,按照地图所绘,前方十几里处应该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月升日落,赶路的时间过的飞快,沈衿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了“李家庄”,也就是李管家的旧居,这里民风淳朴,村民们热情好客,对外人也无恶意!
特别是说明了来意后,村民们更是争先恐后的前来帮忙,他们昔日与张氏比邻而居,现在出了这等事,村民们自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经村民带路,沈衿终于见到了卧在病榻上的张氏,情况分外糟糕,张氏本就身体羸弱,先遭丧女之痛,又遭贪官恶吏的摧残,若不是因善良的村民这一个月来的悉心照料,她怕是早已病死在榻上!
尽管如此,张氏的身体也日渐虚弱,身上的伤痛可治,心中的瘀气难医,沈衿慧眼识珠,若是将李兰兰,也就是李老的女儿救回,这一切,方能顺利解决!
他仗义疏财,给了村民们一笔钱,命他们将张氏送到医馆好生救治,而后捋了捋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语成谶!
“山匪横行,究其根本,是官府袖手旁观,单靠我一人,也无法保证救回李兰兰,此时当借官府之力!”
沈衿思衬片刻,稍作休息,便与李家庄的村民们辞别,前往那座不分是非黑白的“官府”!
救人之事拖不得,李兰兰失踪一日,危险就增加一分,所以他己无休息,用最快的速度的赶向离这最近的城池!
……
时间飞逝,前面不远处渐渐浮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上横刀阔斧的篆刻着两个大字。
从右向左唤作“宛城”
入了城中,说巧不巧,从天上摔下一名男子,没错,是天上,而摔的方向正是他们这里,沈衿目光一冷,握住洛葵的芊芊玉手侧身躲过。
楼上那几个大汉惊了一下,随后撂下狠话:“小子,没钱还敢逛青楼,这次算轻的了,下次可没这么幸运!”
幸运你妹
那名男子可没觉得有多幸运,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半面脸上布满灰尘,一袭白衣此时黑色污点参杂其中,格外狼狈!
当他起身看到面前亭亭玉立的洛葵时,一时竟呆住了,口中痴喃道:“雨鸢,是你吗?”
洛葵听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估计这大叔把自己认错人了,雨鸢,怪好听的名字!
那名男子一直盯着洛葵,眼中柔情似水,而后又狠狠的摇摇头,长叹一声,落寞无比!
“在下,即墨简氏”
“某姓简,名珺好,人云:简珺好,三生有幸,幸得识卿!”
……
简珺好修冠正带,临着洛葵俯首作揖,浮文巧语,故作多情。沈衿见此,不禁心生戒备,紧握住洛葵的芊芊玉手,将她护在身后。
衬着身后的红披彩挂,甚是应景
路人皆语
书生轻叹:“孤身一人,煞人风景”
游方和尚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
道人轻禅拂尘:“痴儿…痴儿”
最后还是一个老农路过,鄙视的看着这些人,一语皆惊:“装什么装,都是一群娶不到老婆的单人汉,哎哎,那个书生,单身没有错,出来喊冤就有错了,滚回家读你的书去!还有那个臭光头,好好念你的经,出家人娶什么老婆!还有那个卖假药的道士,装什么深沉,信不信我向官府举报你售卖三无假药!”
书生:“……”
和尚:“……”
道人:“……”
……
简珺好心中愤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不是英雄冢,这分明就是温柔乡啊!不过,这温柔乡,他甘愿沉沦…
初见洛葵,却至余生
一泉清流在他的心底缓缓流淌,抚慰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灵。
洛葵躲在沈衿身后,用衣袖掩住鼻子,轻轻的探出头。
“身上酒气横溢,酒徒。来此伤风败俗之地,色徒!”
“登徒浪子,不知所云!”
简珺好不为所动,表面上风采依然,心里却暗暗称赞:“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沈衿见此人都已如此落魄,依然谈笑风生,只觉多半“有病”!不想与他有所纠葛,唤了洛葵便向前走去,独留下身后那人的独自喊叫。
“哎…兄台…女侠,我们江湖人讲究礼尚往来,投桃报李,你们帮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你们啊…”
洛葵回头:“清尘,我们何时帮他了?他是个登徒浪子,就算能帮,也不要帮他呢!”
沈衿宠溺的揉揉她的小脑袋,眼中含有盈盈笑意。
“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护你!”
……
原来简珺好所去之处,谓之风花雪月,花魁名伶,远近闻名。
青楼宵小们之所以只是把简珺好从青楼里扔出来,没有继续追出来滋事,自是看到了沈衿那清冷空洞,毫无人情的目光!
青楼素来是风尘之地,为青楼办事的人,多是些市井之徒,畏威而不怀德,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当他们看到沈衿与简珺好同在一起时,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几人相识,又看到了沈衿身后之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虽然很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能放出狠话,给自己在其他地方找些面子回来。
聪明如洛葵,她心中早有察觉,只是在没看到结果前不敢妄言。
沈衿灵犀一指,将她点醒。
洛葵此时再看,心中已通透明亮,犹如在茫茫无边的黑夜中,沈衿为她点了一盏照世明灯。
……
宛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城内阡陌纵横,小巷横生,一街一巷,环环相扣,外乡人前来若是没有当地百姓带路,准会迷了路。
清心居立于宛城中央,碧瓦红墙,屋檐下衔了两顶红色的大灯笼,左右门板上只挂了一行上联!
上联:“有缘者分文不取”
右联憾失!
洛葵微微一笑,此等对联自是难不倒她。
“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千金难得,只是不知我们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怕是无缘,倒也有趣…”
沈衿虽摇摇头,但眼中却泛起了丝丝兴致!
二人越过门拦,首先映入眼帘的,数张方桌条椅,错落有序,不显贵气,却别出心裁!
堂中几近一半都坐满了人,令沈衿称奇的是,凡行坐之人皆低声细语,与平日里所见客栈的喧闹大不相同!
随后一个身穿淡绿绸衫的女子迎面而来,那女子薄施粉黛眼波盈盈,柔声道:“这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沈衿向来所见店中小二,皆是肩搭白布袖边沾污,却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跑堂女子,不由得眼前一亮,竟忘了自我,眼神灼灼!
阿雪对于眼前的“痴儿”也是无奈,不过既是主人的命令,即使让她赴死也在所不辞,因为在她心里,主人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
旁边的洛葵见到自己的清尘一时间竟变成了痴人,心里愤愤的骂了句“呆子”,便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沈衿吃痛之余,自知失礼
“在下一时痴梦,竟失了神,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阿雪明知是些花言巧语,却也捂嘴轻笑:“公子说的是那里话,阿雪只是这清心居中的一个无姓下人,怎能配得上公子的谬赞!”
沈衿笑而不语,心中念念道:“原来她叫…阿雪…”
……
洛葵见沈衿弃她不理,眼睛顿时黯淡了下来,失落了一会儿,眼睛又重新恢复神采。“阿雪姐姐,你真的只是一位跑堂吗?清尘不信,连我也不信呢”。
阿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我本是一个无名的下人…若是真正比起跑堂杂役来说,或许还不如他们,不过幸得…幸得我家主人的青睐,做得一小奴,赐名阿雪。”
见二人不语
她又请道:“我家主人早知公子到此,命我前来相迎,望公子能不吝前去!”
沈衿点头:“那就劳烦阿雪姑娘为我们带路!”
说罢,轻拂衣袖,洛葵顺势拉住袖袍,沈衿走一步,她跟一步,形同一人!
一路直上三楼
……
阿雪轻轻叩门
叩门之余
沈衿负手而立,而洛葵思量万千:“也不知这阿雪姐姐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前从未见过清尘谈及过此人!”
不仅是她摸不着头脑,连沈衿也不知所谓
霎时
“阿雪,带他们进来吧!”
随着“嘎吱”一声,门开了
洛葵抬眼便望见房内一男子端坐于琴台之上,一身云色锦袍,青色玉佩挂于腰间,面若冠玉,眼如点漆,眼眸中似有万家星辉流转。
修长而白皙的指尖轻触琴弦,琴声悠远清冽,哀而不伤,怨而不怒,乐而不淫。
指尖微微点拨,为曲作赋。
“奏高山兮,不遇子期”
“临流水兮,子期已去”
“弦声瑟瑟兮,无人问律”
“君兮,君兮,琴销难祭”
一曲终了,抚琴饮露,她久久沉浸在此曲中,巍峨雄伟的高山,白驹过隙的流水,草树萋萋,行云片片,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如幻如梦,难以忘怀。
洛葵幽幽一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空余下一个叹息,感叹自己的琴技与之相比自愧拂如!
天地之别,差之千里
男子起身,目光清冷而又孤傲,开口之时温润低沉,似有魔力一般扣人心弦。
“扶风令仪氏子桑,某姓令仪,名子桑,唤“令仪子桑,固守风尘,傲骨天成,不知是出自那家的公子?”
沈衿拱手回礼:“温婉沈家,以沈为姓,青衿为名,唤做“沈衿”,归出为家,别时天涯。”
洛葵也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敛下眉眼道:“清绾洛葵,一袭水袖丹衣,一折南园旧戏!”
“心语,退下!”
沈衿微蹙浓眉,小声呵斥她。
子桑挥了挥衣袖,笑道:“无妨,洛小姐当真活泼,比起那葬花之人少了些柔弱,多了些天性,如此甚好!”
与此同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人的吟诗之声,吟声高昂响亮,回声荡漾在楼内,逾传逾大,在原本安静的清心居中越发显得突兀!
那人大大咧咧的连基本的叩门问礼都忘了,权当是自家一般来去自如。
……
只因
简珺好望着远处的一对背影渐渐消失,又见街上的行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他低下头,嘴角一抽…
自己确实该找个地方换身衣服了,唉,好久没去小桑桑那里蹭酒了。
随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向不远处的清心居,脑海之中还浮现了洛葵临走之际的回眸一顾,不由得痴笑…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步伐缓慢的踏上三楼,不顾旁边酒客食客诧异的目光,大声放唱:
“生长西都逢化日,行歌不记流年。花间相过酒家眠。
……
“谁闲如“老子”,不肯作神仙!”
简珺好此时吟诗已臻化境,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丝毫不理会旁人鄙夷的眼神。
登上三楼,看到了阿雪独守在门外,心念一动,便朝她缓缓走去。
阿雪本在门外静候主人的传唤,谁知远远的就听见了一个“混世魔王”的声音,心道不好,想进去通知主人,又觉得自个身份低微,怕惊扰了主人今日的雅兴。
只好硬着头皮,以主人正在待客,不便见面的名义,阻在简珺好的面前。
简珺好瞧见她竟然敢拦住自己,邪魅一笑。“阿雪小妹妹,你拦着本公子干嘛呀,莫非是仰慕我的美貌,啧啧啧,早说你跟着子桑不如跟着我了。”
阿雪摇摇头道:“珺公子说笑了,阿雪只是一个卑下的小奴,怎能入的了公子的法眼。”
“无趣”
简珺好听她话中之意甚是无情,冷哼一声,将她推搡开来,推门而入!
他心中念道:“小桑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知道那蓝衫少女此时在何处!”
……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
他痴了…
脑海中突然轰鸣一声,身子颤抖,如遭雷击!
“三清山…”
“雨鸢…”
……
洛葵揉了揉眼睛,惊道:“清尘,这个登徒浪子怎么来了,我没看错吧!”
沈衿不语,看向子桑
子桑颔首,双手拂过琴面,弦声依律而动,清幽空灵的琴声从他指尖传了了出来。
“阿简,你不在你的逍遥居待着,又跑到我这胡闹!”
言辞中虽有些严厉,但眼中并无任何不悦之色,但简珺好却不顾他的“呵斥”,目光一直凝聚在面前的瓷娃娃身上,看着这熟悉的面容,他沉默了会儿叹道:知我者莫过子桑也!
对于这个三番两次出现在洛葵面前的陌生男子,沈衿早已不悦,心生不待,抬脚欲走。
简珺好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就要走了,这怎耐得住。“少侠留步,刚刚是在下失礼了,在这赔个不是,还望少侠莫要放到心里去。”
沈衿猛然回头,眼中精芒乍现,冷哼道:“自重!”旋即不顾身后那人的问礼,便拉着洛葵离开了清心居。
简珺好心里愤愤,自己又一次被无视了,不尽人意!不尽人意!甩搭着手在古琴上随意拨弄。不善音律的他肆意拨动琴面,嘈杂的琴声从清心居中传出,沈衿远远的就听到了这扰人心神的琴声,肩子一抖,嘴角却划过一丝笑意。
……
夜色阑珊,明月高挂
简珺好斜倚在栏上,手中举着一个酒壶,花前月下,孤身只影,抬头望去,满天繁星不减。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为念故人强添缘,上天可真是待我不公啊!”
“咕噜咕噜”…
猛灌了一口酒,便将酒壶随手一抛,柔情默默,凝视远方,眸子澄澈如水,无一丝驳杂。
“有美人兮天之方”
此时,简珺好仿佛看到,在天的另一边有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
出了清心居后,见天色已晚,便就近找了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并不是如阿雪一般的少女,沈衿略微叹气。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二走上前来。
“两间上等房。”
沈衿当下点头,从袖中拨出十锭银子,放到桌上,那小二看到银子后眼睛发光,笑意逾盛。
洛葵经过了几天的奔波劳碌,茶饭无心,一早就回房歇息去了。
夜深了,城中行人寥寥无几,只传来几声更夫的打更声,打更声戛然而止,原本漆黑的夜空中闪过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过,相距甚远
沈衿和衣欲睡,辗转反侧也无睡意,仿佛有一块巨石悬在心头,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坐起点灯,随手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凉风拂面,睡意全无!
“咚咚咚”
“客官,宵禁时分,城中是不许亮灯的,不然会出大事的。”
沈衿听到店小二话中有话,欲说还休,便将小二唤了进来。
“笑话,不许亮灯,这是哪门子规矩。”
“客官,瞧着你眼生,一看就是这几日才到宛城吧,这其中有一些事情,不好明说!”店小二露出狡黠的目光。
沈衿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到了桌上,小二看到了桌上的银子,一把抓起顺势藏到怀里,生怕别人抢跑似的紧紧捂住。
然后捋起沾污的袖子,笑眯眯的开始说起。
“这宛城本是没有这个规矩的,可是就在几年前,城内每个月都会有人失踪,但丢的都是一些未出嫁的少女,偶尔还有人在城外的荒林中看到那些人的尸体…
沈衿打断了他,问道:“城外荒林在那个方向?”
小二道:“出城向南走五里便是!”
沈衿心中已有些猜测,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二见自己说的有些乏了,便自个倒了杯茶顺着嗓子灌了下去,嘿嘿一笑。“起初大家以为那些失踪的人,都是招惹了一些不该惹的人引了祸患害了自己,直到后面,有个更夫在晚上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
沈衿瞳孔一缩:“凶手是谁”
“这事太过骇人!怕说出去客官你不相信!”
“但说无妨”
“凶手是…妖怪!!!”
……
“啊…肚子好饿啊!”
一大早,洛葵就从梦中醒来,揉了揉已经饿扁的小肚子。
懒散起榻,轻推小窗,一缕阳光大胆的照进房内,她用手遮在眼前,半响后才能视物。
院内
沈衿晨起舞剑,步步生风,刀刃划过空中,如鸣佩环。掠过寒松,松枝动荡,满天落叶,零落成泥。骄阳似火,剑芒初露,他察觉到身后有人窥探,剑尖猛然一转。
洛葵本看的津津有味,谁料想,不料一瞬,寒芒刺目,只觉得眼中一片白茫茫的,过了会儿,眼睛才恢复清明。
此时才发现院里空空如也,沈衿早已离开,她握紧粉拳,狠狠的跺了跺脚,便关窗梳洗去了。
沈衿自知理亏,于是吩咐小二准备了一些宛城特色的吃食,寻到了洛葵的客房,轻轻敲门。
“心语,梳洗好就下来用斋了”。
“心语?”
……
见房内未有回应,沈衿又唤了几声,依然未有回应,他心生一横,破门而入,四处找寻,除了凌乱的房间,内里空无一人。
他愤然握拳,心乱如麻,李老之托尚未完成!若是洛葵再出了半点差错,他怎么对得起洛伯伯!还有何颜面回清都!
沈衿迅速冲下楼,重重的一掌拍在方桌上,引得众多食客纷纷侧目。
“你们有谁…看见一个蓝衫少女,个头不高!”
他倾力描绘,并许以重谢,但客栈中的大多数人此时都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几个精明的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哎…哎,又有一个少女失踪了!”
“对啊,这个月都不知失踪多少个了”
“你说怪不怪,失踪的还都是黄花大闺女!”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采花贼?”
……
枯槁老者鄙夷的撇了他们一眼,笑了笑,随后端起一碗酒,大口的喝了下去。
“对啊,宛城真是越来越乱了,不过…再过几天,就可以彻底安宁了!”
沈衿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枯槁老者脚下虚浮,起身欲走。
却突然发现面前挡了个人
“小子…后生,你…你拦着我干嘛,莫非我赊了你酒钱”。枯槁老者似是醉酒,说话结巴!
“失踪的人都去了那里?”沈衿轻弹剑身,眼神凌厉。
枯槁老者眼神逐渐阴冷,怒道:“你是谁…劝你少管闲事!”
沈衿皱眉:“只此事,非管不可!”
枯槁老者目光森然,冷笑一声:“我见过很多如你一般的人,可是最后,他们都…”
“都如何?”
“都…下地狱了”!老者面色狰狞,突然发难,从袖中滑落一柄短匕,向沈衿要害之处奋力刺去。
正当他为自己的偷袭一击沾沾自喜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短匕离沈衿的胸口还有几寸,而自己的胸口上银芒闪耀,剑出天寒。
沈衿以一个无比精妙的角度,一剑洞穿了他的胸口,老者勉强的稳住自己将倒的身子,奈何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咳…咳,小子…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沈衿拿过桌上的白布擦拭剑上的血迹,面若冰霜。
“死人是没有权利知道的!”
老者仰天长叹,这都是命,都是天意,无能为力,只能认命!
在将死之际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向沈衿抛去
“我这一生仗剑天涯,走过许多地方,做过很多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本想金盆洗手,谁曾想…罢了…罢了!记住我的名字,天水…岳明,拿着这块令牌…去找清心居的主人”。
余力耗尽,老者再也支持不住沉重的身体,直愣愣的倒了下去,眼中却满是安详和解脱。
沈衿握住那块令牌,看着倒在地上的岳明,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既然做了,就绝不后悔,他从袖中抖出几锭银子,让小二找人好生安葬,随后心急如焚的向清心居奔去…
……
外面闹翻了天
而“失踪”的洛葵却躲在客栈的马厩里自言自语。
“清尘要是以为我丟了会怎么办呢?”
“会不会生气?”
洛葵轻拍胸口,努力的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殊不知
在她发呆之际,却未注意到,她的身后悄然浮现出一个黑影。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