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五年过去了。白家庄一战,江浙的武林人士伤亡惨重。有些说书人就把这件事编成了话本,各处传说起来。秦淮河畔,西子湖边的酒楼妓院里最是热闹,说书人也最多。百花楼是西子湖边有名的一等一的妓院,对外号称有百朵娇花,其实嫖客们也不知多少,因为姑娘们的外貌、身材、穿着都差不多,这就像羊群里数羊一样,怎么数的清?而那些走南闯北的巨商大贾,提起百花楼来,可以说是唾沫横飞。这样许多客人大多慕名而来,都想到百花楼见见场面。不过百花楼的消费也是一顶一的高,一桌酒菜,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一般人根本消受不起。
百花楼大门两边,挂着一幅漆金大字对联,写的是“千秋万岁名,不如少年乐。”,进门大厅里放着十几张桌子,如今已经坐满了客人。只见一个说书人正在中间的一张桌子旁站定,一脚踩在板凳上。桌子上放了一口碗,手拿一根竹筷。说的是武松打虎,他口如江河,流水涛涛。待说到紧要处,“叮”的一声,用筷子敲了一下碗。众人都知道,该给钱了,大家纷纷往碗里丢些散碎银子,多少不拘。只有一个细眼睛的胖子愣是不给,道:“你这小兔崽子,朱大爷我天天来,天天听你说这一套。啊,我天天给钱,他妈的冤不冤啊!你,你换个新鲜的,就说说五年前白家庄朝廷剿匪一事。”,那说书的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听了这话,眼睛一瞪,道:“哎呀,朱大哥,你说这话可不对啊。比如你天天去酒楼里吃饭,吃同样的饭,你给不给钱?”,众人道:“当然给钱,不给钱谁让你吃?。”
年轻人道:“那喝同样的酒呢,给不给钱?”众人又道:“怎么不给?”
年轻人听了又接着道:“那不就结了,你来我们百花楼,天天找我们翠花姑娘作陪,难道你不给钱?”
那胖子怀里的姑娘听到这话,把胖子的手一把推开。道:“说话呀,问你给不给呢?”,那胖子见他的婊子生气,惊出一头冷汗,连连道歉,道:“哎呀,翠花,岂有此理,我哪能不给呢?我给我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银子丢进碗里,又拿起手绢擦擦额头的汗,惹得众人都笑了。那年轻人说了一声多谢,端起碗来,吹着口哨上楼去了。这百花楼是个大勾栏,三层楼,楼上一圈,约摸也有二十几间房子。年轻人上了楼,把碗里的银子揣了。只见他左晃晃,右晃晃,挨个房间转悠。若听到哪一个房间里有说笑声,就猫手猫脚的溜过去,舔破窗户纸偷看,不亦乐乎。
忽听得一个女人的叫骂声。这年轻人噗嗤一笑,知道张妈又在骂人了。“潘三儿。”张妈大怒,张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肥胖妇人,她是百花楼的大姐大,有着二十年的老鸨经验。长得五官粗犷,却是不忘打扮,可能这是一种职业习惯。只见她描眉画眼,脸上的粉擦的很厚,在二楼咆哮着。
“哎!来啦,张姐,你找我什么事儿!”。说话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儿,他捧着一个托盘。一身短衣打扮,敞着怀,裤腰上挂了一只铁酒瓶儿,身上刺着好一身花绣。只是他皮肤松弛,那花绣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神采。脚蹬一双烂皮靴,花白的头发基本秃光,只在脑后稀稀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
潘三儿道:“张姐,您找我?”,“啪”的一声,潘三儿脸上早已挨了张妈一巴掌。张妈道:“老畜生,天天在老娘这里混吃混喝混玩。我告诉你,不干活,马上给我滚。”,潘三儿道:“张姐,我……”,“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下。
“还不快去,倒…马…桶。”,张妈咆哮着。潘三儿哎了一声,飞跑去了。那年轻人看到这情景,笑的了不得。潘三儿把托盘放在桌上,也学着年轻人挨个房间转悠。他先看看门头上有牌子没有。原来妓院里的房间,门头挂牌的证明里面有姑娘接客,旁人不能进去。不挂牌的说明里面没人,里面有昨天晚上用过的马桶。倒马桶,只准去没人的房间。那潘三儿经过一个房间,看见门头上挂了翠花的牌,心知有人。这翠花身材极好,潘三儿早就记挂在心。又听见里面哼哼唧唧,听的他心痒痒。便咳嗽一声,故意推门进去,嘴里吆喝道:“倒马桶。”。把个翠花和那位细眼胖子吓了一跳,翠花见有人进来,大喊一声“张妈!”。那张妈三步并成两步跑过来,见了潘老头,二话不说,一把把他掂了个脚不离地,直扔出来。潘三儿见是张妈,爬起来就跑,却被说书的年轻人挡住了。只见张妈气势汹汹的过来,就要发作。那年轻人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在张妈的眼前一晃。张妈见了银子,条件反射,立刻改了脸。一把抢过来,见是说书的张宝。便道:“小兔崽子,今天就这么点儿吗?”,张宝见这么问,又从裤腰里摸出了一块大的。张妈刚要去抢,张宝手快,收了回去,道:“张妈,这可是我的私房钱。不过给你呢,也可以,你得饶了我……这个三儿兄弟。”,说着拍了拍潘三儿。张妈道:“耶嗬,我的儿,他什么时候成你兄弟啦。竟敢跟我谈条件,拿过来,拿过来!”。说完张妈一把银子抢去,哼的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潘三儿捂着胸口道:“噢呦兄弟,你算是救了我一命,潘三儿我,领情了。”,说着拱了拱手,道:“以后但凡有用的着我潘三儿的地方,你尽管说。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张宝示意低声,用手指了指旁边被他戳烂的窗户纸。潘三儿尖着耳朵一听,喜之不尽,刚想趴在上面挤着眼看。被张宝一把拽住衣领,拉了回来,道:“哎哎哎,你又想挨张妈打了不是?”,潘三儿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宝兄弟,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进去了,也像你这样,这样挖一个洞,一样看个过瘾。”。张宝一把搂了潘三儿的脖子,道:“三哥,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那潘三儿掰了掰手指头,道:“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吧!怎么了?”,年轻人道:“是啊!你认识我张宝五六年,竟然连这点本事都没学会,可真够笨的。以后我还怎么带你在风月场上混?其他院里的兄弟又怎么看我?”。潘三儿道:“哎呀,宝兄弟,你说的是。以后我潘三儿就多学着点,我做你小弟,你多教教我。你说上哪就上哪,你说干嘛咱干嘛。只要是有酒、有肉、有女人。”,张宝道:“那还不容易,这样,你先把马桶倒了,小心张妈又打你。”。潘三儿哎了一声要走,张宝道:“待会儿去醉月楼,我请客。”,潘三儿听了喜不自禁,对着张宝竖起了大拇指,道:“够哥们儿!”。
张宝摸摸身上的银子已剩下不多,两只眼睛滴溜一转,计上心来。看看大厅里这时已经点上了灯烛,有几个姑娘正在大厅的中央表演歌舞。周围坐满了客人,连声叫好。他便下了楼,慢慢地溜到几个外地客人中间。但凡妓院里负责表演的姑娘大多是身材火爆,舞蹈销魂,以勾起客人消费的欲望。在这些客人正看的目不转睛的当儿,张宝使出看家本领,已经得手两次,偷了有五六十两银子。众人却毫不察觉,张宝揣了银子,闪身溜了出去。
大街上这时已经挂起了灯笼,醉月楼不远,张宝吹着口哨,不一时到了。先找了一副靠窗的干净座头坐下。小二上来应承,张宝道:“有好的尽管拿上来。”,那小二哎了一声,准备去了。不一时,鸡鸭鱼肉,细巧果子,各类菜蔬,上了满满的一桌子。张宝又要了一壶上等的花雕酒。一会儿,潘三儿也来了,见了这么一桌子,嘿嘿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潘三见了花雕酒,先把腰上的铁酒瓶儿解下来,倒了一瓶。把瓶盖儿盖好,把酒瓶重拴在腰上,开始吃菜。张宝道:“我说三哥,你这酒瓶儿我没见过,你在哪里弄的?”,这一问似乎问到了潘三儿的心坎上了,他把筷子放下,抹抹嘴,道:“嘿嘿,说起这酒瓶儿,我告诉你,来头可大了。”,张宝道:“一个酒瓶儿而已,能有什么来头?看把你牛的。”,潘三儿道:“你知道大名鼎鼎的韩世忠么?”,“韩世忠?没听过。”张宝道。潘三儿“嗐”了一声,道:“那你知道岳飞岳爷爷么?这总知道了吧!”,潘三儿说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你张宝连岳飞都不知道,我也没必要和你说了,亏你还是说书的呢。张宝也听出了潘三儿的意思,眼睛一瞪,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岳爷爷谁不知道,听也听过好几百遍。岳爷爷大战金兀术,我能不知道?西湖边上还有他的坟哪。”,潘三儿嘿嘿一笑,翘起大拇指,道:“宝兄弟果然厉害,佩服佩服。”,张宝道:“你少拍小爷马屁,你就别卖关子啦,赶紧说。”,潘三儿,喝了一口酒,道:“我说我说,这酒瓶儿哪,说来有个来历。这是当年岳爷爷三百铁瓶军贴身佩带的东西啊。那岳爷爷,就是靠着这些酒瓶军,打败了金兀术十五万大军,还差点把他生擒活捉,你说这酒瓶儿厉不厉害?”,张宝道:“厉害,没想到岳爷爷这么厉害。三哥,你就是岳爷爷的铁瓶军咯?”,潘三儿听了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道:“我倒想是,哪有那么大年纪?这铁瓶军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啦!”,张宝道:“小小的铁瓶儿竟有这么大年纪,三哥,这铁瓶儿你哪来的?”,
“捡的。”潘三儿道。
“捡的?”张宝不相信。
“可不是捡的嘛,那一年大雪天,一个叫花子捡的,送给我了。”,潘三儿觉得这话说的不妥,但既然说出去了,少不得扯个谎。
张宝道:“管它呢?一个酒瓶子没什么好稀罕的,又不是金的银的,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是没什么用。咱们甭管它,喝酒,喝酒。”潘三儿生怕张宝追问下去,赶紧拿起酒壶给张宝斟酒。张宝一口干了,道:“三哥,还有个事想问你,你为什么待在百花楼呢?”
潘三道:“那还用问,我潘三儿也是男人嘛,是男人当然喜欢待在百花楼啦!嘿嘿,谁不喜欢?”
“那不一样,人家是顾客,你是打杂,性质不一样。再说你就没有儿子么?”张宝道。
“我潘三儿老婆都没有,哪里来的儿子?还有,你不也是打杂吗?再说了,有钱是嫖客,没钱做打杂。反正都是在温柔乡嘛。哈哈哈哈。”潘三儿道。
张宝道:“你就忽悠小爷吧!小爷我跟你不一样,我他妈记事起就在百花楼,一直跟着张妈。你可是最近几年才来的。”,
潘三儿道:“嗐,我以前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你还对着姑娘撒尿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只是你不认识我。你没有见我做嫖客的时候,想当年我潘三儿也是英姿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没办法,这妓院就是销金窟,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填不满啊!”,
“告诉你,我潘三儿虽然落魄了,可也见过世面。”,又对着张宝的耳朵道:“嘿嘿,你们张妈我可是领教过的呦。嘿嘿嘿嘿!”
张宝听得说他和张妈有一腿,忍不住想笑,道:“噢,怪不得你对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原来你们俩有真感情啊!”,
潘三儿示意低声,道:“唉!如今老了,你们张妈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说着摸了摸头发。
张宝道:“宝刀未老就行了嘛!”
潘三道:“那是,如今早上还是一柱擎天哪。”
张宝笑道:“不会吧!”
潘三道:“怎么?你不信?”,说着就要脱裤子给他看。
张宝忙道:“信信信,我信。三哥,你这身花绣好漂亮,也是年轻时刺的吗?”
潘三儿拍拍胸脯,道:“说起这个花绣来,那可是杭州城有名的匠人刺的,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呢。”
张宝道:“刺它干什么?噢,该不会为了吸引张妈吧!”
潘三儿道:“唬人啊!你当妓院里都是什么好人吗?那是地痞流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不弄一身行头助助威风,姑娘们也看不起我啊!再说,当年你张妈可是很喜欢呢。”
张宝竖起大拇指道:“有理。”
两个人就这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直到三更时分才回百花楼睡觉。好在妓院休息的晚,客人们有的还在快活,并没有注意他们。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