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个孩子身旁围着三个人。最靠近贝贝的,是一位老婆婆。老婆婆盘着银盘似的头发,用木簪精心地束着。她是有些消瘦的,白袍罩在身上,显得有些空。但无老态,曾经的葱指已见了骨节,也依然晶莹。贝贝记得,这位是风支李夏合总导师。站在李总导师身侧便是阳副院长。阳副院长身后,站着一位大胡子老先生。泛白但密的眉,深邃但慈祥的眼神,宽厚结实的肩膀,脏且湿的白袍,手上提着两把铁器,竟然是金支霍山总导师。
李总导师关心地看着四个孩子,认真确认了贝贝和黎明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她回头望了望,霍总导师赶紧上来,低头小声地说:“额……大姐,我和阳哥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话没说完,李总导师已不耐听他说,将其与阳院长晾在身后,顾自与易志和蓝岚问好,又将贝贝和黎明召在跟前。“我是李老师,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她笑眯眯地问,声音很暖,像春天的一缕微风。“李老师好,阳院长好……霍老师好,我是黎明,这是我弟弟,贝贝。”黎明有些受宠若惊,匆忙从怀中取出了刻有名字的玉牌,一旁的贝贝也取出自己的名牌,李老师果真仔细地看了他们的玉牌。易志这时走过来:“李老师,黎明和贝贝是跟我一起来为阳院长帮忙的。”“哦,是嘛?”李老师温柔地看了看四个小孩,回头说,“云朝,这俩孩子也是来给你帮忙的。你来给他们看看偏向。”她身后的阳院长赶紧走过来:“夏合,这次是我不对,都怪李嫣和甘林俩孩子先前没控好火……额……几天前不知是哪个老师抽走学院周围的元力,也就夏合你敢这么大范围用玄力……好好好,我马上为他们瞧瞧。”
此时的阳院长很难再见到先前的从容,显得狼狈而无奈。“把右手放到我的手心上。”阳院长将双手伸向两小孩,他们略一犹豫,便照做了。手刚触到阳院长,黎明只觉一瞬温暖,便没事了;而贝贝却觉得没了听觉,没了视觉,没了触觉,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虽然只是一瞬,却也真正可怕。
短短一瞬,阳院长却已有了了解。“黎明,有兴趣玩火吗?”阳院长微笑看着黎明,就像当初武金阳看着他一样。“玩火?炼药吗?”黎明看着阳院长,摇了摇头。“哦,是吗,”阳院长神情一滞,“那可真是可惜。那,你喜欢干什么呢?”“我……我不知道。”黎明想了一会,又摇摇头。贝贝在这时走了上来:“阳院长,黎明哥喜欢锻造兵器。”“没有那回事,”黎明拉了拉贝贝,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些哪能搬上台面呢。”“噢?怎么不能?”阳院长一愣,继而喜笑颜开,“锻造同样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啊!刚才我便是和霍老师、李老师一同在煅造器物。这实在是我最喜欢的事情了。”黎明和贝贝同时一怔。“啊!刚才竟然是在炼器吗?”黎明简直不敢相信。在以前他不是没有在仙儿姐的帮助下锤炼过兵器,但那种锤打,与刚才的滔天轰响是一件事情吗?“不相信?那就过来看看吧!”阳院长真的有些高兴,拉起黎明和贝贝的手,带他们到刚才火光熊熊的地方。
柔柔的光映照下,黎明和贝贝终于看清楚,先前那刺眼光芒内的器物。这是一尊鼎,一尊漆黑的鼎。它有半人高,无顶盖,三足而立。最神奇的是,鼎身上有无数如藤蔓般的线条。线条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分叉,有的汇聚,纷纷繁繁,却不凌乱,更给人柔和慵散之感。看着大鼎,阳院长和霍老师不住满意地点头,跟在他们身后的李老师也微笑起来。贝贝并未看出什么,好奇地看着其他人。而易志、蓝岚已经看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大鼎,而且这上面的花纹似乎总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在阳院长身旁的黎明盯着大鼎,手指勾画,念叨着:“花开四瓣,摇摆连接;苍苍兰草,落根山间……这是【神风唤火图】吧。”
“噢!没想到你的基本功这么深了。”阳院长惊讶地摸了摸黎明的头,“四大基本图还认识几幅啊?”黎明听了,奇怪地望向阳院长:“院长,什么是基本图?”“哎,不知道吗?那以后再说吧。”阳院长咂咂嘴,看向另一旁的贝贝,“小朋友,你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炼药!”贝贝不假思索说道。说完,他看了看大鼎,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阳院长,说:“院长,我可以摸一摸这个鼎吗?”阳院长想了一会说:“这,你得问问李老师。”“可以呀,可以的。”李老师已经回答了。她特别喜欢这两个小孩子。得到许可,贝贝便将手搭在了鼎纹上,像几天前在竹院中挑选药鼎一样,将丹田中那些神奇的力量通过指尖渗透出来。乌黑的大鼎得到了玄力的滋润,还有些棱角的图纹从贝贝手下开始发亮,渐渐扩散开来。淡淡的橙红色将鼎纹晕染得更像花了,不真切地摇摆间,微风吹拂。然而异象仅仅现了两三息,就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样。贝贝也好像找不到那些神奇的玄力了,应该是消耗光了。
异象尽管只有两个巴掌大的范围,现时也短,但大家都站得这么近,自然都看到了。“咦,有风?”李老师轻咦一声,“怎么有风呢?不是风化火的图阵吗?”阳院长也是有些惊奇,自己将手贴了上去。没有任何预兆的,大鼎的图纹“哗”地全亮起来,像是扯去了幕布的明星。赤红的水流在鼎上流淌,四周的气温缓慢升高。可过了好一会,李老师摇摇头说:“现在是没有的。”阳院长听了,也摇摇头,收回手。鼎身瞬间消失了光。阳院长退下了,李老师瞬间闪现在鼎旁,一缕缕黄色的拇指粗气练直接冲进了一条条图纹中,叫那些条纹吹得乱窜,直冲入鼎中,悬空凝聚成一束深蓝色的灵巧的火焰。她深深地看着那束蓬勃的火焰,很肯定地说:“这是正确的图阵。”在阳院长身后,霍山老师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幅图阵是李夏合老师亲自交给阳院长和他打造的。四大基本图是【煅刻】的基础,每个学过煅刻的人都知道,都有了解学习。但其实学徒们对基本图的了解,都是靠师辈口授,大致学了意境。并不是所有人都见得着原图甚至复杂精巧的改动本。像如此精细的图阵其实阳院长和自己都是第一次见。霍山都在猜测,这是不是失传的神风唤火图原图。
按理说,这幅图阵的作用是让风能力转化为火能力,而且只有这种作用。李夏合老师让他们打造这鼎,也是因为痴迷炼药,而且依靠神风唤火图的能力转换,在这方面也的确有很深造诣。终于在一次偶然下遇着了如此高妙的图阵,李老师当然急不可耐地来找他们打造了。而刚才贝贝注入了玄力,竟然因此生了风,这明显是图阵错误的缘故。锻造中,阳院长负责蕴养大鼎,真正煅刻的人是霍山自己,这图阵错就是他的错了。
图阵错误没什么好事,而上次因为这种错误,李夏合老师在炼药时被絮乱了身体内玄力流淌的玄路,直接不省人事,让众人抢救回命,休息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这段时间,整个风支都乱了套;期间还发生了一段小型海兽侵袭,高层次药物也断了产路,为此失去了一位年轻的木支老师。虽然事后众人没说什么,恢复的李夏合老师也与他们毫无间隙。但从此霍山一直有些愧疚,对煅刻的事越发上心。此时知道图阵无错,自然放心许多。
“贝贝,你能再注入些玄力到大鼎中吗?”此时大家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贝贝身上。今天绝对是两个小孩出生来受到最多目光的一天。贝贝意识到这是对院长和老师们都很重要的事情,但现在小腹下的丹田就跟饿坏的肚子似的,不光空洞,没有一丝能量,甚至还有些痛。他抿了抿嘴,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下摇了摇头,脸红直漫上耳朵尖儿,眼睛涩涩的,似乎犯了大错的小孩。“哎!”大家同时叹了口气,惋惜机会的错过。“没关系,没关系,”李夏合老师赶紧蹲下来,抱了抱难过的贝贝,“以后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这个鼎是老师的,下次你去老师家里玩,还可以试的。”贝贝点点头。
李夏合老师鼓励地抱了抱贝贝,起身对阳院长说:“云朝,我来教导贝贝吧,他可以跟我学炼药。”“行,行。正好我也希望教导黎明。黎明,你想跟我学锻造吗?”阳云朝院长一拍掌,高兴地看着黎明。“好啊。”黎明答道。“等一下!等一下!”这时,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是易志。“各位老师,黎明和贝贝是武老师亲自寻找的学生,理应由武老师亲自教导。各位老师不要抢了。”易志很无奈地说。本来好好地带两个师弟来套近乎,结果近乎是套着了,师弟也要被套走了,真这样回去武金阳不得气死!“武老师?是武金阳那小子?”阳院长双眼一瞪,盯着易志。半晌,气愤地摇摇头:“这小子,成心想气我!易志,你回去跟他说,黎明和贝贝由他教,教得不好拿他是问!”易志无奈,院长的话比什么都大,连连答应。
鼎都造完了,阳院长也疲了,不准备再锻造了,便遣众人归。霍老师与阳院长一同离开了。易志和蓝岚还有安排,也匆匆离去。李老师热情,主动提出带黎明和贝贝去家中作客。黎明和贝贝当然紧张而欢喜地答应了。
两小孩跟着李老师,熄了灯,关上了锻造室的冰木门,重新穿梭进纷乱的道路。李夏合老师走得很慢,双脚每次跨开的距离还不到贝贝小臂的一半,但老师总能很自然地走在跨着大步的黎明和贝贝前边儿。贝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似乎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真要说,是一种介乎飘与滑的奇妙感觉。三人就这么走到了偏殿,走出了正殿。一路上遇到许多老师、学生,见到李夏合老师没有不尊敬问好的,李老师也一一诚挚地回问着。在一个时常面临血腥的学校,每一位老师,每一位总导师,每一位药师,都是十分让人尊敬的,李老师更是其中的第一梯队。
出了殿门,下了台阶,李老师便带着俩小孩朝殿后,也就是学院深处方向走。过了昊海阁,过了学舍,过了宿舍,过了原明湖,过了藏书舍,过了望明桥便是过了原明溪,那么就到了后山。后山不是一座山,后山是绵延群山,群山后是平原,是田亩,是城池,是人民。所以,后山也叫卫山,是海原学院最后的倚仗。后山守卫着腾泽古国,也守卫着海原学院。
后山是一道天造的屏障。李老师住在后山中学生们称之为明丘的山下。
明丘不高,黎明自信跑千步就可登顶。明丘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最大的是山脚一棵倚着木屋横斜生长的榕树。而树下的一排木屋中,最右边靠近树根的屋子,便是李夏合老师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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