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听的目瞪口呆，不由问道：“既是司药局，为何做这些杂活？”

魏婶一边拍孩子，一边道：“谁不说呢？只是现今太医院用的药材都由大方脉、小方脉、外、眼、口齿这些科自行采买使用，司药局不过挂个名，年底帮他们汇个总帐——经常帐也收不齐。”

见青宁还不甚明白，魏婶撇撇嘴道：“太医院这个所在啊，我是早看透了。有事便来找你干，有好处你就靠边站。他们闷声发大财，出了事还得找你。要不然怎么祝掌使气得告假了！”

青宁疑惑的道：“如此，易院判竟不管么？”

魏婶“哧”的一笑：“她管个屁！得有人听她的。略微有点名气的御医在太医院都横着走。你看她晨询喊来喊去的，不都是那几个没后台的丫头片子！”

青宁又问：“那，惠王殿下也不管么？”

魏婶道：“他怎么管？几个副院判各把持一块地儿发财，又都是宫中俪夫人的人，谁敢管？俪夫人你知道不知道？”

见青宁摇头，她压低了声音：“殿前一品女官，比皇后说话还管用！听说啊，她那个女儿……鱼湘郡主安小舞……是跟陛下生的！”

“嘘……魏婶，小心隔墙有耳。”玲珑连忙说道。

“对对对，”魏婶又哄起了孩子：“所以梁副掌史啊，你年轻，咱们司药局啊，就是能清闲就清闲点，别问那么多事，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青宁点点头，看了看四处杂乱不堪，确是极看不过眼，不由摇了摇头，向玲珑道：“这里太杂乱，不如我们先整理打扫一番，再寻些花草来养活。毕竟大家日日在这里，弄得清爽些岂不好？”

玲珑道：“好啊！正该如此！下午若是楚医官来寻我，便说这边忙，走不开！”

玲珑也是个爽利的性子，两人说干就干。

一天下来，成果倒是不斐。灰尘除尽，霉烂的药物已处理，余下可用的也已归类贴好名录。实在破烂不堪用的柜子拆了下来，又在后屋寻了些木板，做成几个种花的围栏。甚至她们还帮魏婶的孙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摇篮。

青宁自幼失祜，这些事皆是她做惯的。玲珑手脚麻利，人又聪明，学的也极快。

现今只缺些花草了。

玲珑想起太医院大小方脉的花草极多，两人便大摇大摆的过去，连求带抢，倒是连土拔了不少回来。

两人收获颇丰，十分高兴，脚步甚是轻快。不一会便回到司药局，连路上遇上些什么人也没瞧仔细。

两人便一一种上，一时间，司药局多了不少生机，看上去气象大新。

“这里有个冰窖么？”青宁在后屋搬过一只矮柜，竟见矮柜遮住的所在，竟有一扇小门。

魏婶的孙子已在摇篮中睡熟，故而也过来忙碌，见状奇道：“这是什么？我竟不知道？”

青宁道：“有些药物需冰藏处理。可能这是个冰窖。”

玲珑也跟过来：“管它是什么呢？先打开看看。”

三人于是一起凑过来看，青宁伸手拉开小门。真的是个冰窖。可惜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青宁便摸出萤光盏照了照。

“啊，这有个箱子！”玲珑眼尖，一眼便看到了。

真的有个小箱子，样子颇为古朴，青宁摸了摸，触手有些粗糙。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制成。

三个人将箱子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也未弄清楚如何打开。拿起来摇一摇，声音也并不清脆。

“这里似乎有些图案。”迎着光，她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看这有个女人，长着一条蛇尾巴。”玲珑迷惑的道。

“拿着个鱼叉。”魏婶立刻说道。

“半边脸黑，半边脸白。”玲珑又有新发现。

“这是暗姬女神，拿着她的兵器三界定魂戟。”青宁说道。

“暗姬女神像不是这个模样呀。”玲珑摇头道。

西周人供奉的暗姬女神，是大地之母，眉眼温柔，唇角微弯，腰肢纤细。自腰以下是金黄色的蛇尾，长长的盘在一朵雪白的羽翼葵上，纤长的手臂优雅的合在胸前。

“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图谱所绘的模样。老百姓呢，自然更喜欢慈眉善目的神仙。”青宁解释。

这箱子上所绘的暗姬女神，长相颇为狰狞，三界定魂戟正直指前方，似笑非笑。青宁顺着所指的方向，换到了箱子的另一面。

这一面绘的是一座高高的白塔。白塔上跪着一个蛇尾人身的少女，头戴花冠。少女面前，有三个彪形大汉。

这少女将一个餐盘高高举过头顶。盘子里，有一颗血淋淋的心。

而三个彪形大汉，则各拿着一个空餐盘，正等着下箸。

“有几分吓人！”魏婶撇撇嘴。

另外四面却再没有图画了。细细的刻着一些方框、圆框和箭头。

这是一个……阵法图序。

是一个简单的灵力循环。若叩击东西齐平、北四南六的位置，灵石便消耗一个灵光点，直至灵石耗尽。

青宁找到暗姬女神身下的那个羽翼葵花宝座，轻轻的敲了几下，箱子豁然打开。

“嗨！”玲珑颇为失望。

没有珍宝，是一本犀皮卷。

犀皮卷是用阴河灵犀的皮所制，含有微微的灵力，故而能保存很久而不朽坏。

青宁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如是写道：

“你已走到了这里，很好。银眸辉月说，你会来到这里，和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在一起，看我这本犀皮卷。”

“见鬼！这怎么能知道！”玲珑惊得一蹦三尺高。

“这两个女子，老的带着孩子。小的身负秘密。”

魏婶吓得一颤：“……这、这不是什么邪物吧？”

玲珑陡然怔住了，嘴唇打颤。

青宁也大惑不解，然而她还是翻开了第二页：“银眸辉月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我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家伙。也许是因为他只有一只角。但我知道你已经记不起他了，是的，你已经记不起任何人了。”

“但这并不完全是坏事。”

“谢谢你不计一切代价让我回来。所以，我也不计一切代价把你带回来了。”

“我们这一回比上一回更艰难。因为他们几乎知晓一切，且事先设下了无数圈套。”

“但我不信，我要试试。我们都要试试。”

“不过我不能跟你透露更多。否则天道反噬，反而更难为。即便今日的会面，我亦使了不小的手段。”

“银眸辉月可能看到了别的，但他不肯告诉我。他说他要找到那个臭小子和他打一架。我希望他俩好好打一架，估计精彩。”

“你必定步履维艰，但这是唯一的路。”

“记得万事顺应心意。你的心，是你最大的依仗。”

三个女子面面相觑。

“啊……”玲珑忽然诧异的叫起来。青宁手一抖，箱子和犀皮卷皆落在了地上，瞬间燃起火苗，很快化为灰烬。

“梁副掌史，紫俏花放窗边是不是更好看啊？”

青宁怔怔之时，忽听玲珑清脆的喊声。

“啊？”

青宁愣了一愣，玲珑在飞来飞去的忙碌，魏婶正在拍着孩子闭目养神。

青宁转头看着那个冰窖。挡着的柜子还在挡着。

青宁忽然头痛欲裂，她缓缓走过去搬开柜子，声音有些颤抖：“这里有个冰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