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风说完,洪水便不再说。三人陷入沉默。
项义想了一会,道:“小水,麻烦你帮我找两块布,用来打包这些货物。”洪水指了指衣柜,道:“柜子里有很多,你随便拿吧。”项义打开衣柜,挑了两张,问道:“你们留这些布做什么?”洪水道:“包东西啊。”
项义选的两张布一净一脏,干净的布裹住洪家兄弟的家当,脏布则包在最外面,打成一个双层布包。洪水见项义背上布包,笑问:“老哥,这就打算回京城吗?”项义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样,能看出里面是值钱的东西吗?”洪风打量一遍,道:“不知内情,还以为是破行李呢。”洪水却摇了摇头,道:“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项义道:“上次我的行李被人抢走,事后想想,多半人家以为里面装的是值钱的东西。这次改用脏布打包,风险应该能降低不少。”洪水这时看出哪里不对劲了,道:“老哥,你本人也得穿得脏一点,不然人家看你外表光鲜,还是会打包袱的主意。”项义经他提醒,这才想到此节,问道:“我那件旧衣服呢?“洪水道:“我看你晾在院子里了。”说完,小跑到院中,替他取回。
项义将旧衣服换在身上,重新背起布包,问道:“这次呢?”洪水道:“顺眼多了,不过还是有点不对劲。”洪风笑道:“你俩也太谨慎了,没必要吧。”项义道:“谨慎点好。小水,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洪水道:“你本人太干净了。”项义点点头,道:“这个好办,还有吗?”洪水沉吟道:“应该没有了吧。”
吃过晚饭,待得天黑,项义在院子里将手弄脏,抹在脸上,又弄乱了头发。洪水这次终于看顺眼了,道:“老哥,咱们这就走吧,我们送你去火车站。”洪风正要开口,项义抢先将话说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今天在港口咱们得罪了同行,他们认识你俩,我是新人,他们未必留意,自己走反而更安全。”洪风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洪水短暂沉思,道:“好吧。老哥,祝你一路顺风。”
六合院距离火车站不到一公里,只需穿过几条胡同,便可到达。项义告别洪家兄弟,独自背着布包离开住所。
他出门后十分警觉,目光扫视街上行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回身将门关上。
穿过马路,走进第一条胡同,项义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见没人跟来,稍觉放心。然而穿出胡同,走入第二条胡同后,大约来到胡同中间的位置,他听到身后传来几下脚步声。
项义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思忖:“是碰巧吗,还是被人盯上了?”耳听脚步声稀稀落落,显然不止一人,细听之下,似乎是两个人,又想:“我若这时拼命狂奔,他二人未必能追上我,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一定认为我做贼心虚。假设后来被他们追上,他们势必要检查包袱,我以一敌二,如何能够制止,那样可就糟了。”
随之想到一个主意,当即停步,转过身去。身后二人没想到项义会突然转身,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只见项义走向二人,问道:“同志,跟您打听个道儿,水草胡同儿怎么走?“问话时他有意隐藏乡音,模仿京城口音,语气也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短暂过后,其中一人问道:”这么晚了,你去水草胡同干什么?“
项义憨笑道:“去看老乡儿啊。”他对京城口音一知半解,生怕漏了马脚,当下不敢多说。那人见项义主动走来问路,大出意料之外,本来的疑心也减去不少,问道:“看什么老乡?”项义笑笑,道:“我是京城人,他也是京城人,我和他不就是老乡儿吗?”那人没去过京城,听项义说话带着儿化音,只道他真是京城来的,问道:“你包袱里装的什么东西?”
项义登时装出十分戒备的样子,后退一步,问道:“你问这个干嘛?”那人见他如此紧张,疑心又起,问道:“怎么,问问也不行吗?”口气强硬起来。项义口气软了下来,道:“你们别以为我是外地人,就能抢我的土产。告诉你们,我在本地认识不少朋友。洪风的大名你们听过没有?要是敢抢,我就让他带人揍你们。”那人以为项义说漏了嘴,问道:“你刚才也给洪风送土产了?”项义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道:“没错,怎么样,怕了吧。”
那人耸了下肩膀,没有回答。另一人问道:“你包里是什么土产啊。”项义道:“京八样,听说过没有?”说着抚摸两下包袱,道:“可好吃了。”那人问道:“卖我一份行不行?”先前说话那人见包袱脏兮兮的,对同伴道:“那东西我吃过,没什么好吃的。”后一人道:“我就爱吃那口儿。”
项义听他说话时故意加上儿化音,很不搭调,心下微感不妙,寻思:“难道他识破我在演戏?”当即将布包放在泥土地上,作势便要打开,同时认真说道:“我最多卖你一份儿啊,而且要加价的。”那人笑道:“先拿出来看看再说。”先一人这时见项义行为坦荡,已经不再疑心,劝同伴道:“有什么好看的,走吧。”后一人不动声色,显是非看不可。
项义蹲在地上,背后不断升起凉意,脸上笑容不减,道:“这扣系得太紧了,劳驾,过来搭把手。”他假装解不开,想等对方不耐烦,主动放弃,同时以示自身清白。
先一人借着月光,见项义头发蓬乱,脸上似乎也脏兮兮的,低声对同伴道:“你看他这么脏,东西肯定很不卫生,别吃了吧。”后一人恍若不闻,忽道:“我来帮你。”直接蹲在项义面前。
项义见那人真的来帮自己,眼看事情将要败露,瞬间无比紧张,耳中嘶的一声鸣响,跟着迅速起身,倒退两步,笑道:“我腰不好,蹲着腰疼,麻烦你了同志。”说着扭了扭腰,咧了下嘴,仿佛真的腰疼起来。
那人刚刚蹲下,就见项义将包袱留给自己,顿时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质疑。原来他二人一直从洪风家门口跟来这里,这一路上,二人见项义鬼鬼祟祟,都疑心包袱里装着贵重物品。项义见他没有立即动手解扣,笑道:“真抱歉,也怪我没注意,这一路上蹭来蹭去,沾上不少脏东西。”顿了一顿,道:“你们不知道,京城来这里的火车有多挤,居然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妈的,有个家伙撒尿还溅在我包袱上,真够晦气的。”
那人闻听此言,当即起身。项义忙道:“不过你别担心,东西还是能吃的,外面有包装,肯定没被尿上。”先一人一脸嫌弃,对同伴道:“走吧,走吧,你也听到了,根本不能吃了。”项义不悦道:“可以吃的,谁说不能吃了,包装很好的。”说着抱起包袱,闻了一下,道:“不信你们闻闻,早就没有骚味儿了。”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二人。二人齐刷刷后退一大步。
先一人道:“老兄,你从这里出去,往右拐,再往前走三条胡同,左手边就是水草胡同了。”水草胡同正是项义初来时睡了一晚的胡同,项义岂会不知。耳听对方亟不可待报出假地址,笑道:“多谢。”转问后一人:“真的不要了?”后一人心想:“他认识洪风,洪风不是京城人,自然不是他的老乡,但他既然腰部有伤,自然不能抢货,看来这人与今天的事无关。”当即说道:“不吃啦,你留着给你老乡吧。”项义担心他试探自己,笑道:“我多买了一份,卖你也行。”那人摆摆手,道:“你自己吃吧。”说完,二人原路返回,离开胡同。
项义不敢逗留,生怕被瞧出破绽,转身便走,岂知迈出一步,才发现双腿居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刚才太紧张了,不敢快走,一步一步走出胡同。
出来之后,热风一吹,背后冷飕飕的,原来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走胡同,只捡有路灯和行人多的地方走路,终于有惊无险,顺利来到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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