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绩才几天的时间，已是满头白发，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记得皇上的吩咐，见定之二人，就进去通报了。

不消一会儿，里面的御医纷纷退了出来。张绩召唤二人，“二位进去吧！皇上的状况很不好，还请二位长话短说。”

定之点点头，拉起一水冰凉的手踏入了寝室。开春的季节，里面还烧着碳火，如此宽大的寝室内，满满的充斥着草药的味道。

宽大的龙床上，赫连暮尘半倚在床沿上，笑着看他二人走来，在看见他们拉起的手时，笑容一窒，随即笑意慢慢扩大。

女子还是他梦中的女子，青丝依旧，容颜依旧，身姿依旧，就连每次看他的眼神也一样。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好在我多撑了两天，就怕你来了，我见不到。”

定之什么时候拉住她的手，又什么时候松开，她都像没有察觉，在看见赫连暮尘的那一刻，一时五味杂陈，她走近他的床边，定之并没有跟过来。

他的气色很不好，唇上血色全无，但呼吸还算顺畅。

“怎么？几年不见，不认识了吗？”

他的调侃终于让她的脸上出现了动容，“赫连暮尘，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对不起……”

她是医界的佼佼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真的命不久矣，可是她还是拉起他的手腕为他号脉，赫连暮尘手僵了一下，抽了一下没有抽回，眉宇间多了些急促，“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想你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事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是多么珍贵！”

一水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腕，抬眼看着他，这是她自认识他第一次认真的看他的模样，坚毅的眉，幽深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

俊美如斯，贵气如斯。

这一次是赫连暮尘先移开眼。

“你还记不记得有次你救了我，背着受伤的我去了你从小一直借住的尼姑庵……简一水，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就是我早上挣开眼睛，身边能够看到你……”

一水愕然，“你是说当时你早就清醒了？”

赫连暮尘笑着点点头。

他侧了侧身，让自己直视她的眼睛，浅笑兮，问之：“简一水，我再问一次，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一点点的心思？”哪怕一点点，也足矣……

望着他眼中的希翼，心中无由来的一痛，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赫连暮尘眼中骤亮，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一水心里有一瞬的踌躇，但身体已被他揽入怀中，他轻声说：“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很高兴，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中没有任何地位，原来并非如此，今天我很开心。”

他松了手，一水从他的怀里起身，他眉宇紧紧蹙起，呼吸也不及刚进门时顺畅，看着她眼中的担忧，他心满意足。

“我乏了，你们走吧！”

说完猛烈的咳了起来，张绩第一个冲进来，身后的御医蜂拥而至，一水瞬间就被挤到了边缘。

“走吧！再不走怕是会有些麻烦。”定之不知什么走到她身边。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被人围在中间的赫连暮尘，抬头看了一眼定之，没有言语，转身离去。

酉时左右，城中戒严。

夜里，四面八方凡是有寺院的地方传来钟声，一直持续到次日卯时方止。

一水一夜未睡，天还未亮便收拾行李准备出城。出了城门，一水一路上未与定之说一言，两日后，二人来到了十里亭。这次她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树上，走到亭中。

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她头未回，声音淡漠疏离，“说吧！你到底是谁？跟着我是何目的？”

身后的人沉默。

一水长舒一口气，微微侧头，“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阿水……”

一水身躯轻颤，豁然转身。

眼前的男子早不是定之的容貌，一双如水墨的英眉，一双让人不自觉深陷其中的眼睛，一张紧抿的嘴，英俊如斯。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原来她心中依旧保留着对他的那份悸动，她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

可是自己不是早就有所怀疑吗？为何在真真切切的看清他的容貌后又失去了冷静……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一水抬头看着他。

“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水低头掩过嘴角的苦笑，又转身背对着他，“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还有什么话可说。”

“阿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一水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声音异常的平静，“那又如何？”喜欢我，你也可以喜欢别人，去喜欢很多人，你已妻妾成群，如今的我不会再低入尘埃。

你的喜欢，和我的不一样。

她的疏离冷静让他乱了方寸，他继续说：“你一直以为我会因为当时我的手脚筋被挑而记恨你，其实我从没有恨过你，我知道我当时说的话让你伤心了，可我想的只是让你离我远一点，这样就不会因为我而牵连于你。后来梅伯死了，我很伤心，我也知道并不是你杀了梅伯，我约你去决斗，只是想试试你到底有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简家叛乱时收到赫连暮尘的信我就日夜不休，马不停蹄的跑来救你，生怕晚了追悔莫及。你来到东齐之后，我百般刁难你，一方面是要做给我的大臣们看，一方面……我只是想让你注意我，你总是冷冷冰冰，泰然自若，我在想，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呢？”

一水早已泪流满面，她多想回过身深深的拥抱他，可是她仅存的理智拉住了她的脚步。

他是东齐的皇帝，而她却是一个江湖野人，终归不是一路人罢！年轻时的冲动也该被岁月抹平了，虽然她才二十一岁……

她抹了泪，回过头，浅笑，“我也很早之前就喜欢你，我所学的剑法医术都是为了助你早日回到东齐，包括现在，我依旧为你心动。可是，龙紫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期间经历了太多，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心中抽痛，可是他的笑容依旧暖人，“阿水，我龙紫陌今生只爱你一个人，以后也是！我从没有找过任何人侍寝，我的身体只留给我心爱的人。今天不管你有任何的打算，我都尊重你！”

一水的心似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痛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木木然你抬头，“从今往后，你做你的东齐皇帝，我继续做我的江湖野人。从此！两不相干！”

从此，两不相干……

“好！”

没想到龙紫陌果断答应，一水惊异的看他，他依旧垂眸浅笑，“我说过，今日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尽力的扯出一个笑，“那，就此别过了。”说完，与他擦肩而过，解开缰绳，飞身上马，绝尘而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龙紫陌的笑慢慢影去，久久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

一水离开龙紫陌以后易了容，一路终于赶到了南燕，她并没有急着去见濮阳古轩，而是在南燕的京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南燕天气暖和，居民房前屋后皆是绿树成荫，百花齐放。她走在街上，感受着京城的繁华，感受着百姓的人文风气，走着走着，她笑了出来，没想到师父做了那么久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冥河大人，做皇帝也很有一手。

师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他为她付出了太多，为她操太多心，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并非往日逍遥洒脱的冥河大人，她不想再打扰他，她打算在这里住上几日，然后去北魏转转，算算时间，一年的时间也差不多足够游历许多地方了。

她一副平凡男子的模样，走在街上平淡无奇，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充实。她去裁缝店定了几套随身穿的衣服，又去当地著名的酒楼坐了一下午。第二日又去西街转了一圈，眼见前面的路越走越偏，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嘴角微扬，翻身一跃，已然立在墙头上。

她双手环胸，看着巷口。不消片刻，一个年轻男子在巷子口鬼鬼祟祟探头张望，一见巷子空空如也，加紧脚步向巷子的另一头跑去。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