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人和刚从车上下来的老人步入米斯特拉的大门,站在监狱广场中心,凝视着监狱外层不断震动的那一层光幕。
“当它把力量都集中在外层的时候,从内部来看脆弱的仿佛一层纸一样。”他淡笑着,对身后的老人说到。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袭击,围绕整个米斯特拉,一共有十二处攻击点,各色的源能从大型源武装中喷涌而出,和米斯特拉外层无形的防护罩相互碰撞,又消散开来,从兜帽人的角度看来,这就像是一场烟花秀一样。
言罢,他双手上燃起深红色的火焰,这火焰并没有释放光芒,反而像是吸收着光芒一样,一眼看过去仿佛只能看到这跳动的火焰。
老人注意到,他没有借助任何的源武装,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么,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你们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带着兜帽的人说着,把双手合了起来,拍掌,再打开。就像街头表演的魔术师那样。
但他造成的动静远不止街头魔术。
瞬间,深红色的火焰点燃了整片天空,嚎叫着向外冲去。
火焰狠狠的撞击在米斯特拉的防护罩上,灼烧着、吞噬着所有它触碰到的东西,但是在兜帽的操纵下,火焰没有一丝一毫溢出到地面,或者建筑物上,而是全力破坏着防护罩。
被防护罩所限制的火焰从外界看来就像一个太阳从米斯特拉升起一般,耀眼而璀璨。
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说到:“不愧是老师。这种规模的源能您的身体还承受的住吗?”
“哈,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如果不是约定好要用火光作为信号的话,我也不需要搞这么大的声势了。”
兜帽男缓缓收回双手,看了一眼天上已经破碎的防护罩,头也不回的向监狱最深处走去。
“昨天送进迷宫里的怪物我要带走,其他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干掉也好,带回去也好,总之不要再扯到我头上就行。”
说完,他的背影就已经从老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老人凝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到:“我会查清楚真相的,老师。希望您没有站在我的对立面。”
……
“北国,诺森兰流传着一个传说。”
本应该毫无生气的‘迷宫’内层,一个沧桑的声音缓慢响起。
“有一群人,一群小孩,流浪在诺森兰的冰原里。
“他们是最天真的孩子,也是最冷血的动物,最完美的杀人者。”
声音的主人就像睡前故事的说书人一样,不急不慢的讲述着,而他面前唯一的听众女孩也侧着头听着,她像极北最澄澈的冰块一样湛蓝的瞳孔中反射着面前说书人被兜帽遮蔽,模糊不清的面孔。
带着兜帽的说书人看着她的双眼,那双看起来不应该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眼睛,纯粹、无我、空洞。那是冰的眼睛。
和喜欢将一切焚烧,破坏、变成自己的食物的火焰不同,冰很安静,被它杀死的,还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安静,唯一改变的,只是冰带走了生命。它铭记你的名字,你的样貌,你外套上的一丝污渍,你没有痊愈的伤口。它杀死了你,但,它也是爱你的。
与火焰相比,冰是更可怕的恶魔。
“他们与极北的雪狼为伴。”说书人开口,继续讲述着故事。
“他们专精谋杀,在笑着用各种手段杀死目标的时候,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因为他们不知道何为罪恶。”
那个声音没有停下,自顾自的诉说着。
她也没有出声打断或者反对。
“他们被称作,雪孩子。”
那个词说出口的瞬间,说故事的人耳膜仿佛炸裂一般,短暂失去了听觉。
坐在牢房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女孩听到“雪孩子”三个字后,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她的一头银发随着声波震荡,身边的低温让空气中的水全都凝结成为冰雪,仿佛在什么的作用下,围绕着她旋转。
她尖叫着,仿佛这样能抹掉面前的人说出的那句话,那个词。用声音盖过他,盖过他说出的词语,不,这样似乎不行,那么就让他永远无法发声吧。
说书人那一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瞬间移动一样出现在女孩的面前,挡住她挥舞的拳头,用两把仿佛变魔术一样掏出的匕首,把女孩的手钉在墙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虽然女孩没法再动手了,但在她身周呼啸的暴风雪却没有停下。
如果能够慢放百倍,那么就能看到一片片美丽的雪花自然的形成,缓缓的落下,旋转,温柔的接触着它们碰到的东西,拥抱,然后融为一体。
但正常速度下,飞快旋转的雪花仿佛最坚硬的金属,最锋利的刀刃,它们切入钢筋水泥的墙壁,就仿佛热刀切入奶油一样简单,它们进入墙壁中,又从另一侧飞回来,仿佛穿针引线一样。
很美的景象,也很致命。
“砰”
一声轻响,说书人的兜帽上仿佛有一道光幕被打碎,他兜帽上的源能术式再也无法在这样的暴风雪里维持状态,让他兜帽下的脸露了出来。
想象不出那种沧桑低沉的,仿佛历经了上百年岁月沉淀的声音是从这样的人嘴里发出的。
那是一个很年轻、帅气的青年男性的脸,薄薄的嘴唇,宽阔高挺的鼻梁,偏向中性的脸型同时有着男性的阳刚朝气和女性的柔和,黑色的短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贴在他的头上,如果让他换上一件正装参加任何宴会,这张脸都能成为贵族小姐谈论的焦点。
他的眼睛很美,很邪异,瞳孔仿佛融化的金子一样,压缩了白眼球的位置,在他的眼里流转不息。
虽然那双金色的瞳孔很美,但是在看到它们的那一瞬间,仿佛能透过那双眼眸看到最深的地狱,最恐怖的恶魔,那双眼睛里藏着无穷无尽的欲望和怒火,仿佛要将与其对视者的灵魂吞噬。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产生了灵魂被灼烧的感觉,但那种感觉仿佛错觉一样,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消失了,似乎是被女孩的力量抵消了一样。
随着兜帽的破碎,挂在说书人耳朵上的,仿佛红宝石一样的装饰品也一同碎裂开来,装饰品的渣滓掉在说书人的肩膀上。
女孩的的尖叫停了下来,她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了。
她暂时成了一个哑巴。
暴风雪仍然呼啸在她的身周,不过说书人似乎并不会受到雪花的影响,雪花在碰到他的身体之前,就失去了动力,也失去了得以维持它们形体的力量,变成一滴水或者水蒸气,回到环境里。
说书人盯着她,良久。
他咧了一下嘴角,仿佛自嘲般笑了笑。
“那个名字对你来说有那么禁忌吗,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我的兜帽和护符都被你震碎了。”
“这可是‘灾难’级的护符,很贵的”
他用空着的左手扫掉了右肩上耳坠的碎片,红宝石的碎片从他肩上滑下。
几乎同时,女孩身后千疮百孔的墙壁也无法保持形状,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形凹痕,而凹痕内的水泥和钢铁都成了碎末,混在一起顺着凹痕散到地上,和宝石渣落在一起。
那两把穿透她手掌的匕首也没能从暴雪中幸存,和墙壁的土石一样变成了渣子,给碎屑混合物里增加了一些金属色。
她手上的伤口失去了匕首的堵塞,血液很快涌出来,覆盖了她的手掌。
不过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只是张嘴咳了一下,但没能发出声音。
“你应该暂时没法说话了吧。”
他挑着女孩的下巴,凑近凝视着她湛蓝色的双眸。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然而她冰一般的双眸仿佛关上、钉死了的窗,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透过它,也不会有什么从这窗中出来,就像不流动的水,灰色的墙,只有死寂。
“我说,你听,好吗?”
女孩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
但暴风雪缓缓的停了下来,她的银发也安静的披散回了肩上,仿佛同意了他的话。
雪花落在地上,失去了她身周的低温以及旋转的力量,很快化成了水,变成了气体,回到了周围绝对干燥的空气中,变回了本就在那里的一丝丝水份。
“我的名字是杰克,你记不记得无所谓,因为你很快就会经常听到它了。”
杰克松开右手,把被他单手提在空中的女孩放了下来,这时还能看到她的脖子上有鲜红的手印,无声的证明着杰克刚刚的暴力行为。
“首先为我的粗暴道歉。”
杰克的右手在空中挥了一圈,随后收到腰间,左脚后撤,缓缓弯腰鞠躬。
那是完美的绅士礼,优雅而自信,即使最严苛的礼仪教师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但我相信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也不会听我说话了。”
她盯着杰克,但没有动作。
杰克也不在意,只是仿佛随口一样轻声说到:
“你也许还能见到她,那个能变成狼的孩子。”
“嗡……”
蜂鸣声在女孩的耳边响起。
伴随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尖锐声音,所有颜色流转,凝聚,成了一抹光,仿佛被打翻的颜料一样泼在了她的瞳孔,拆开了被封死的窗户,打碎了不变的灰色的死寂的墙壁。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那是很棒的旋律,是活着的人才能拥有的生命的节奏,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有快乐和伤心,有荣耀和耻辱的生命,才能有这样的心跳。
她眨了眨眼,有了一丝生气,瞳孔中也有了一丝神采,不再像行尸走肉一般。
女孩看着眼前的人,他的面孔似乎有一瞬间和那匹蓝白色的狼重合在一起,它们一样,有一双融金般的眼睛,让她回想起了在北地的过去。
“嘶……哈……”
她张开嘴,但只有气流,没有声音,因为她的嗓子还没有从刚才高强的压榨中恢复。
杰克摇了摇头。
「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虽然女孩没有发出声音,但杰克读懂了她的嘴型。
她说“在哪”
“我可以告诉你,但要等到时机合适。
“我会带你从这里出去。但,你要帮我做些事,唔,不会是什么难事的。”
女孩想了想,点点头。
“你的运气不错,教会给你的判决是处死,如果今天你见不到我的话,明天你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杰克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一边递给她一小瓶没有颜色的液体。
女孩接过小瓶,仰头喝下。
液体在她的嘴里似乎成了滚烫的岩浆,这团岩浆穿过她的喉咙,流进腹部,变得不那么热,就像喝下一杯温水。
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
“我还不想死。”
她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但可以听出她的嗓子受到的伤害已经恢复了很多。
杰克给她的小瓶是“纯粹生命源质”,在市场中千金难求的顶级药剂。
只有一口气的人能通过它所蕴含的庞大生命能量也能活下去,但除非救急所用,或者使用者有很强的源能基础,否则这种药剂都会被稀释使用,因为如果无法消化药剂蕴含的生命能量,多半会被撑爆。
表面上看起来她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能打破杰克的‘灾难’级护符,但因为她强行调动体内的源能,打破教会关押她时给她套上的“枷锁”,导致她体内的器官现在已经残破不堪。
“枷锁”依附在她体内的各个重要器官,血管上,暴力破解它,就像被手铐锁住的人让自己的指关节脱臼,然后脱出手铐。不过“枷锁”远比手铐更难挣脱,她受到的伤害也远远大于“指关节脱臼”。
哪怕这样,她也强行使用了源能,可见杰克说出的东西对她而言是多么的“禁忌”。
杰克能看到她体内的源能流动,那些没有拘束的源能,仿佛暴动的火山岩浆流淌在坏掉的管道里,嚎叫着,进一步伤害着她。
那一管生命源质,大部分的能量都附着在她的各个器官上,修补着她仿佛破布偶一样的身体,这才暂时延缓了她的伤势恶化。
杰克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痛,多么恐怖,就算是他,在这样的源能暴动面前,至少也要不受控的流下冷汗。但面前的小女孩,虽然低着头,但似乎并不是由于疼痛,而是被地上的那些被细细粉碎的碎末所吸引了注意力。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杰克靠在墙边,歪着头说。
“可那些被你杀死的家伙,他们也不想死。”
“他们该死。”
“为什么?因为他们杀人?或者他们和你不一样?”
“喔,你不是都知道嘛。”
女孩这时已经坐在地上,用手抓起一团粉末,专注地看着粉尘从指缝间流下,眼睛里流转着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光芒。
“可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你也是这样该死的人。你不怕我把你扔在这里吗?”
“虽然我还不想死,不过……随便啦。”
她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留在这里,等明天教国的行刑手来杀了你也没有关系吗?”
“是啊,每天都有人死,也不会差我一个。不在笼子里的东西,总会让人害怕的吧。就算你不杀了我,也会在我脖子上栓一根链子,指挥我做这做那。这样看似乎死掉也不错。”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
“没关系的……我见过太多人这样睡过去,送过那么多人睡去,都很安祥……我很乖的,不需要摇篮曲。”
沉默了一会,杰克说。
“你是人,又不是野兽。”
“随便啦,叫法不一样而已。”
杰克发现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手上的粉末里了,她把粉末堆成了一个小圆锥形,然后用手指在上面戳来戳去,似乎是想要戳一个洞,虽然每次都会被流下来的粉末填补完全,并且让圆锥矮上一点,但她乐此不疲。
“说起来,杰克大叔你不会在骗我吧?”
女孩戳着沙堆,忽然抬起头看着杰克说到。
“为什么这么说?”杰克有些搞不懂小女孩在想什么。
“因为梦啊,梦。昨天我梦到了流沙,今天就看到了你,然后堆了这样一堆沙子,也和流沙很像呢。那个讲故事的人告诉我,梦到流沙就说明可能会被人骗了,那如果梦里和现实都有流沙的话,岂不是说你肯定要骗我了?”
女孩认真的说着,似乎坚信着她口中这个天真的理由。
杰克发现自己一开始设想的一切都没能派上用场。
他想好了各种可能的方案,比如这个小女孩真的是一个嗜杀的恶魔,又或者虚与委蛇欺骗他来获救,又或者一心求死。
但唯独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唯独没想到,她,真的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跳出所有框架,让杰克很不知所措。
杰克也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接下去,于是转移了话题。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并且给你新的身份,艾拉.拉威尔.考菲尔德。北方王国诺森兰大公阿尔尼斯.拉威尔.考菲尔德的女儿。”
女孩放下了手里的粉末,眼睛里闪过光芒,仿佛她眼前的世界用另一种颜色展开了。
风叫做风,阳光叫做阳光,玫瑰叫做玫瑰,老鼠叫做老鼠,她也曾经是老鼠,被所有人叫做野老鼠的,没有姓名的孩子。
每一丝风都叫做风,每一束阳光都叫做阳光,玫瑰有很多,野老鼠也有很多。
但野老鼠毕竟不是她啊,不是只有一个的她啊!
“那么我就再做一次小偷好了。”
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算作是笑容的表情,虽然只是翘起了嘴角,但那一抹笑容仍然是那么的闪烁,无法忽视,即使是她有些肮脏的脸上,也显现出了一两分最美丽的样子。
“不是让你当小偷,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公爵的女儿是不需要……”
杰克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女孩打断了。
“不,是当小偷。我偷走了那位公爵女儿的身份。”
说完之后,女孩砸了砸舌头,忽然抬头问到:
“我还从没有偷过别人的身份呢,在我们那里,如果偷东西被抓住了,就要把用来偷东西的手砍掉,你们那呢?偷别人的身份被抓住会怎么样?”
杰克沉默了一会。
“会死吧,也许。会成为整个北方王国的敌人,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然后钉死在冰柱上。”
杰克缓缓的说到。
“你害怕了吗?”
“害怕?为什么?其实偷东西被抓住,或者打架输了的话,本来就会死啊。虽然看起来只是砍一只手的处罚,但是那些人没有办法治疗伤口,也没办法用一只手打到猎物,一般第二天就会死掉的吧。”
女孩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杰克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因为女孩的言论而发呆,但他能感觉到女孩每一句稍显幼稚的话语,充满孩子气的举动,都并不是她在作假。
“跟着我走吧,免得你在外面迷路,哪怕我能穿过迷宫,也绝对不想在迷宫里找人,到时候你就继续呆在这里面吧。”
“好的,杰克大叔”
女孩从地面上跳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她双手上的伤口已经都消失了,嫩白的皮肤又一次包裹在她的手掌上,只有依旧留在她指尖的一些鲜血,见证着这两人几分钟前的对话。
杰克听到女孩叫他大叔,苦笑摇摇头,一边从刚才被他撕开的栅栏中走了出去,她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后。
在他们迈出栅栏的一瞬间,闪过一丝空间的波动,两人就消失在似乎平平常常的走廊里,不知所踪。
……
《昨天最森严监狱,“米斯特拉”被入侵,疑似大量犯人逃脱,教国塔哈维表示绝不姑息》
“昨日,教国塔哈维受到不知名势力的攻击,最森严监狱,‘米斯特拉’监狱被攻破,怀疑是监狱中犯人的同伙所为……
“占地相当于教国首都大小,号称世界上最牢固的监狱‘米斯特拉’遭到毁灭破坏,发生大规模越狱,传闻位于监狱最深处的‘迷宫’中最为恐怖的囚犯也趁机逃脱……
“教国发言人拒绝给出逃犯的身份和具体数量……
“大主教里夫忒宣布这次的事件是对教国和神明的挑衅,教国将绝不姑息犯罪者,对这次的袭击追查到底,在神明的注视下一切罪恶无从遁形……”
“特瑞拉日报将持续追踪报道。”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