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叮铃——”

高台后方看不清是谁在摇着铃铛，游魂们在高台上结束遥望后，便会跟随着铃铛的声音往前飘去。

“那又是什么？”

曲云薇揉揉眼睛，问道。

“那是望乡台。”季隐耐心解释道：“登到台上，可以遥望家中情况。你可曾听说过，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

季隐话未说完，曲云薇却脑袋一空。

一个熟悉亲切的背影落进曲云薇的视线内。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心亦蓦然漏了一拍。

她全身颤抖着，快速抽出被季隐握着的右手，季隐未曾想她会突然松开，来不及抓住，人儿已经离开他的身边。

曲云薇的眸光只聚焦在那一抹背影上，焦急地冲向那飘荡的游魂群内。

这些游魂本就是刚从黄泉路过来，一个一个仍在迷茫期，对生人气息亦十分敏感。

当曲云薇脱离了季隐的气息掩盖，游魂开始逐渐无意识地如丧尸一般朝着她靠拢。

那背影也似乎察觉到身后的不对经，迷茫地转过身，看向曲云薇。

曲云薇突兀地站定住，怔怔地看着那张和蔼可亲的圆脸。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她的眼里只剩下前方那孤零零飘着的鬼魂。

曲云薇的鼻子一酸，滚烫的泪珠连成线抑制不住地从发红的眼眶滑落，她哽咽道：“爸，爸爸？”

此时，季隐已经快速去到她身边牵上她的手，周围的游魂也在迷茫片刻后，又开始排成队形，往望乡台去。

只有那被曲云薇唤作“爸爸”的鬼魂一愣，呆滞地站在原地，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曲云薇难以置信地上前一步，看着那无比熟悉的面孔，剧烈颤抖的左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爸爸怎么可能会死...”抖动的手指却连解锁都解不了，越是焦急越是崩溃。

蓦地，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掉进脚下的白雾中，不见踪影。

季隐心疼地抱住接近崩溃边缘的曲云薇，低声哄道：“别急，我带上他的灵魂，回你家看看。好不好？”

闻言，曲云薇疯狂躁动的心缓慢地，恢复平静。

有他在，似乎即使是海枯石烂，一颗心也会被温柔呵护着。

她疲惫地点头，眼前一黑，倒在了季隐冰凉刺骨却又温暖如光的怀里。

***

再次睁眼，已经在家里的房间内。

熟悉的墙壁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味道，让经历了许多又良久未回家的曲云薇喉咙哽住，眼眶又微微发红。

门忽然被推开了。

是曲云薇的妈妈，名叫李媛。

“妈妈...”瞧见那瘦弱的身影，泪水再次从曲云薇眼中滚滚而落。

李媛连忙将端过来的热粥搁在桌子上，坐到床上将哭得稀里哗啦的曲云薇搂进怀里，心疼问道：“傻姑娘难得回一次哭什么呀？”语气又变得有些埋怨：“交了男朋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爸都有些接受不了，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呢...”

“男，男朋友？”曲云薇呆住，而后又有些不确定问道：“爸爸，也在吗？”

“在呢。”李媛柔声答道，勾唇淡淡笑起来：“那老头子，一见是个男生送你回来，就黑着脸躲回卧室去，说什么也不肯出来见他。”她揉揉曲云薇头发：“那小伙子瞧着倒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可比你爸当年帅多了。”

曲云薇听着，心内却觉得不对劲，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我去看看爸爸。”

“哎，哎先喝碗粥再去啊。”李媛端起粥说着，曲云薇却已经跨出房门出去了，不由得咕哝道：“这孩子，都交男朋友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

出了房门，再走过客房与书房，才是父母的卧室。

曲云薇经过走廊，她家装修的风格是复式，能从走廊看到一楼大厅。

此时，季隐正端端坐在沙发上，执一杯茶握在手心，深邃的凤眸落在前方电视机旁的一张全家福上。

曲云薇心中微微悸动。

待瞧了几秒，才回过神，继续往父母的卧室走去。

房门半关着，里面没有开灯。

曲云薇忽然有些紧张。

她轻步站在门外，用手将门推开些，望着室内漆黑一片，分明是亲人所在的地方，她却忽然觉得像一个黑洞，想要吞噬她一般。

她小声唤道：“爸爸？”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

片刻后，才听见低沉沙哑的声音回应她：“小薇阿？”

曲云薇轰然一震。

这，不是她爸爸的声音！

她踉跄后退一步，立马转身如旋风般往楼下冲去。

季隐方才站起身，一个骄小的身躯便撞进他的怀里，全身是止不住的颤抖。

“季...季隐...那...那果真是我爸爸...”滚烫的泪水如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曲云薇心痛万分，似乎有人拿着冰锤子在她的心上一寸一寸地往里敲着，一直敲到最深处，疼痛感蔓延全身。

为什么。纠缠她，折磨她，也就罢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到她家害她的至亲？

那是从小到大，将她捧在手心，将她当做小公主一样疼爱的父亲！

心疼过后，愤怒开始涌上心头。

她思索片刻，在季隐耳边低语几句、

季隐颔首，她才提步又回到父母的卧室门前，目光落在一楼的季隐和已然在沙发上沉睡过去的妈妈，才安下心。

“砰——”

门被曲云薇一脚踹开。

她的手紧握成拳，眉眼间透露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戾气。

闻声，室内的“父亲”却依旧没有出来，而是语气有些冷厉，不紧不慢问道：“我的小薇这是在干嘛呢？”

曲云薇冷笑一声，沉沉说道：“谁是你的小薇？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占着我爸爸的身体？！”

“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你爸爸吗？你快进来，我们父女两许久未见，也该叙叙旧了，站在门口干嘛呢？”

声音，忽然变得与她爸爸的嗓音无异。

曲云薇一步跨进去，右手利落地摁向墙上的开关。

啪啪啪啪啪啪。不管来回摁几次。那灯始终久久不曾亮光。

曲云薇心头微凛。

“爸爸”揶揄地笑起来：“怎么，还是和小时候那般怕黑，不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