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在那以后接踵而至，由此而产生的，这种对眼球的巨大刺激感，使我应接不暇。不过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这些东西，就算是滴到了身上，也只是会弄脏身子和衣服，而不会搞出什么危及身体乃至性命的大事情。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在某条走廊里，从头到尾都挂满了这样的玩意儿。我不得不在血肉瀑布里钻过去。当走过那条走廊后，我丝毫不怀疑，我的样子，已经能够胜任任何一个超级变态杀人狂的角色了。不过，一路上经历的种种事情，让我并没有对这些东西产生什么不适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没有路上的那些过渡阶段，我可难保自己会不会吓出什么精神上的疾病来。

也不用难保，反正我这种人一贯神经大条。总而言之，我是没被这些充满了b级血浆片气息的场景吓成什么样。顶着满身的血肉和骨头的残渣，我继续探索。

原本，我的内心充斥着无尽的怒火。然而现在，怒火渐渐已经退去，取代它们原本地位的，变成了无数的好奇和惊惧。我自己能感受到，在潜意识里，我是绝对畏惧这里的环境的。然而我的身子却仿佛不由我使唤一般，硬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甚至还要直面这里，挑衅这里。更可怕的是，我并没有强行阻止这一切的意思。

如果在这里的是兰斯老兄，他大抵会对这种情况进行具体细致的总结，最后得出：这是人类性格天生的结论。如果在这里的是库克老兄，他大概不用继续前进，只用这里的一些零散部件，组装出一个电台来联络其他人。不过，这些学者和匠人的气息，在我身上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我这种莽夫，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地探索，或许我能撞破南墙，或者我一头蘸死在南墙之上。我的结局无外乎这两种，是生是死，三分靠行动，七分靠运气。剩下的九十分，我就实在没办法说上来了。

我尝试着推开了每一扇门，然而都不遂我愿，没有一扇门是能够打开的。看来制作这些艺术品的家伙，并不希望观赏者进行进一步细致深入的欣赏。我紧紧握着枪，手指一刻没离开扳机。

我不知道制造这些东西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到目前所遭遇的一切，和他（她，它，随便怎么样都好。）究竟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们是即将狭路相逢的一对敌人的话，我手里的这把小手枪究竟有没有什么卵用。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无法回头的路。思考也已经是没有用的累赘，于是我选择停止思考，只跟随者身体的自然行动，随心而动，随意而行。

于是，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小小的发现。

但凡是有这些艺术品存在的走廊，或者说，只有这些走廊是能够行走的。而其他的通道，要么被关上了门阻隔，要么被如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物堵塞。显然，有人在给我规划路线。他只允许我走他的杰作之路，而不允许我的任何自由探索行为－－妈的，如果这不是早有预谋，我愿意把我自己的脑子榨成汁，然后喝下去。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也在此时涌上我的心头。我好比一个直面了古神的调查员，san值正在疯狂地向下滑落，仿若是雪山深处突如其来，以至于迅雷不及掩耳的大雪崩。是什么人？他对我是如此之了解，难道我早已被其监视？难道我经历的一切－－从毒气的袭击，战友的覆灭，到我独自一人的幸存，全都是规划好了的事儿？这是一种注定的命运吗？又是什么东西操控了这命运？

我应该立刻回头，返回地面，然后把这里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仇恨？什么预谋？什么政治斗争？比起这个能操控一切的人而言，这些东西，是如此渺小无力。不，应该说，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我不知道。

我几乎立刻就要转身逃走。但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牵引了我。我不知道，那力量的来源究竟是不是我的内心。我不能逃走，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力量。

我沿着一路的血迹前进，终于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一个唯一敞开了门的房间。

哼，想让我进去吗？

我举起枪，贴住墙壁，缓缓而谨慎地向门口靠近。尽管在这一路上，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半点活人的阻拦，但是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知道在这间被刻意引导到的目的地之中，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东西。但无论里面是什么，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我都得面对他。

我猛地窜出来，枪口对准了房间。

我又和空气斗智斗勇了好长一会儿。房间空荡荡，没有半点活人和生物的影子。甚至连这里的天花板上，也不存在一路走来，遍布四周的现代艺术品。只有一块启动中的大电子屏幕，在墙上悬挂，发着幽幽的蓝光。无数的字母代码正在上面滚动，似乎正在启动着什么重要而机密的程序。

我反手关上房间大门，将这里和外界阴森的环境隔离。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片里的故事，那么我这样做的结果，大概就是把一头隐形的怪物和自己关在了一起，然后就被撕碎得四分五裂；亦或者，追兵用强力的武器，轻而易举地破坏掉这扇门，然后把我砍死在地上。在关门的时候，我脑海之中无数次地闪现过这个想法。但没办法，如果不关门，我可能会置身于迅速而致命的突袭之中，而因此丧命。关上了门，至少还能让我抵挡片刻；而我也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电影主角。尽管现在还很虚弱，但我有自信迅速撂倒几个人。况且，我手里还有武器。这么一看，我的决定是不是显得极其正确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自卖自夸一下罢了。总而言之，我们继续我们的故事。

其实我还是慌的要死。但在坚固的金属大门关闭后，我稍稍心安了些。我当然知道，如果对方是刻意将我引到这里来，我关门就是给自己制作一个坟墓。不过，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大。其一，如果它能轻易解决我，那么早在刚刚经过的路上，他就有无数个像这样干掉我的机会。而他没有这么做，说明他另有所图。我看着那屏幕出神，心道，难道这家伙请我来，是想给我看什么东西？

胡思乱想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但该来的总会来。我索性抽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在了那里，等着可能将要来临的一出好戏。

一阵电流跳动的滋滋声，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更多的乱码和大片大片的蓝白色空白。那情形，不禁让我想到了我年少时，一个人在深夜里看的那些恐怖电影。很多鬼魂怪兽的来源，大抵都是从电视屏幕里出现。这情景，与恐怖片的片段颇有几分相似。哟嚯，看起来，我等待的那个鬼魂，现在终于要出动了。

屏幕一下子忽然漆黑，然后一行行白色的小字浮现出来。

“敬告格列高利先生。”

格列高利，少将军衔，本战区的最高指挥官。这家伙是个名门望族出身的人，仪表堂堂，相当自命不凡。不过我认为，他的能力倒也配得上他的性子。如今，他的名字出现在这儿，让我不禁感到一阵意外，以及更多的迷惑。

“关于我们的合作事宜，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

文笔生硬，企图做出一副高位人士的样子，但行文措辞之中，却透露了他自己原本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如果不是什么突然的暴发户，那就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个人。

我笑了笑。和这样的人打些秘密交道，格列高利将军果然是与众不同。据我所知，能够和一位军部的将军进行这种合作式的，并且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叛军的高层。

我忍住我的愤怒，继续默默地看下去。

“在工厂的研究项目，已经进入了关键性的阶段。对于该气体的适用性，已经进行了测试。试验结果表明，生物对其的抵抗性是接近于零的。暴露在气体中的生物，会在五秒内即刻呼吸衰竭，心脏停止跳动。目前尚未开发出解毒剂。”

我心惊肉跳。难道，袭击我们的，就是这么一种玩意儿？那么，为什么我没死？难道几团烂泥巴和一滩臭水，就能将这所谓“秘密武器”式的毒气弹完全隔绝？

“目前存在的隐患。在附近的丛林，存在一所你们的医院。我的建议是，即刻将其进行突袭，将所有其中的人抹杀，或用于新的试验材料。我们双方，只要是参与了这场战役的人，都应该进行秘密的抹除，不留活口，以绝后患。”

好家伙。果然如此。我的这位顶头上司，已经和他在叛军之中的狐朋狗友，完完全全地勾搭在了一起。尽管早有准备，但那种遭受背叛的，深深的挫败感，依然让我难以呼吸。

那以后，信件的内容，我就并未注意了。我的身心，已经沉浸在了无数的负面情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