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余弦早早就起了床。
他先去里间看了下,师父睡得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出去打水淘米,煮上一锅粥,又切了点咸菜,想着要不要叫醒师父。
他摇了摇头,师父昨晚醉得不轻,估计还有会儿睡的。
粥好了,他给自己打了一碗,坐在窗前,就着咸菜哗啦啦嗅着。
他故意把声音搞得很大,结果呢?
“这都不醒,牛逼!”
余弦的枕边,整齐的放着一叠钞票,他故意不去看。
因为这叠钱原本是藏在师父底裤里的,怎么跑到自己枕头边上了,真是莫名其妙。
洗干净碗,跑到竹楼外面,简单热身之后,呼呼呼打了一套拳,只觉得浑身热流奔涌,通体舒畅。
抬头时太阳已经爬得挺高,回头时师父还是没醒,余弦有些没耐心了,跑到里屋门口站着。
“早饭再不吃就坨了。”
……
“我今天练画符还是练雷法?”
……
“张寡妇出来洗衣服了,你要不要看?”
……
“你放我床头的钱,我拿走了啊?”
……
“师父你死了没?”
……
“余弦?”
屋外有人喊,村长赵有年带着几个人走来,咚咚咚上了竹楼。
“有年叔,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赵有年郁闷道:“除了你师父还能有谁?昨晚大半夜的,趴我家窗户上,让我一早来给他料理后事,昨晚马尿没少喝吧?”
“喝的不少。”余弦道。
“我来看看,别真出什么事。”
“别看了有年叔……”
“我估计师父都凉了。”
老男人的后事料理得很简单,除了又是徒弟又是儿子的余弦,再没有一个亲人。
没什么好带走的,余弦把《五雷天心正法》塞进他怀里,师父曾说过,这本书的触感是最好的。
不过已经被撕得剩不下几页了。
想了想,余弦把《上清符箓总成》也塞给了师父,硬就硬点吧,总比没有好。
因为是黑户,开不到死亡证明,火葬场是不收的。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就在竹楼前堆了个小山般的柴火,直接点了。
余弦戴着孝跪在地上,雄雄烈火很快吞噬了老男人,村里人都来看了。
赵有年吩咐赵大椿看着余弦,怕他伤心过度出点事,来个飞蛾扑火什么的。结果余弦就是跪着,愣是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还没张寡妇哭得好听。
缺心眼赵大椿因为受过老男人指点拳脚,总是以半个徒弟自居。
他跟着余弦跪在旁边,大火烧得噼啪作响。
“师兄,师父好香啊……”
“你这是多久没吃肉了?”
“小两个月了吧!”
最后一缕青烟散尽,村民们也都散了。
余弦抱着个酒坛子走到灰上,开始给师父捧灰。这个酒坛子是老男人自己留下来的,用来装骨灰真的很合适。
余弦一下一下的捧着灰,大多是些骨头渣子,带着点温度,有些块头比较大的,还得敲碎了才能放进坛子里。
两张薄薄的丝绢吸引了余弦的注意,拿起来对天看了看,很薄,很透,入手滑腻,上面还有很多蝇头小字。
余弦粗略一看,字太小,看不清,只隐约看到诸如:秘传、心法、持戒、守正之类的字眼。
“师父珍藏的蕾丝?”
余弦没想过,什么样的蕾丝是火烧不化的,不过既然是师父留下的东西,还是带在身边吧。
继续捧灰,一块硬硬的东西碰到手指。在带着余温的骨灰中,这块东西很容易吸引余弦的注意。
因为这东西是凉的,即使烈火烧灼,还是凉冰冰的。
拿起来看了看,一面写着个古篆令字,另一面画着幅阴阳鱼。应该是块令牌,不知道是什么质地,黑黢黢的看着就不值几个钱。
余弦手一抖,老男人总是吹牛,以上清派弟子自居。
这难道是……上清派掌门令牌……的山寨同款?
什么年代了,师父都上青天了,还上清派?
没了师父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天塌下来的感觉,照样做饭洗衣服,照样练功练画符练雷法,只不过饭要少做点,衣服只用洗自己的。
练功还是要勤快的,因为师父说那股暖流可以壮阳,而且对腰好。
至于画符和雷法,就纯属扯蛋了,余弦才不会真的相信世上有鬼。
以前,跳大神这一行还吃香的时候,符画的好,把式跳得好就能赚大钱,至于现在么?
师父说的对,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普及了,大家都长在红旗下,谁还信这个?
说句心里话,余弦练符和雷法时,是把这些糟粕当作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玩的。
夕阳行业的悲哀啊,看师父晚景的凄凉,余弦深刻的意识到,必须进城去打工了,不然真的有可能饿死。
赵三哥已经带了几个人进城,因为师父的死,余弦错过了那次机会,不过三哥说了,过阵子还会回来。
余弦拍了拍兜里的钱,心也就宽了很多。
闲来没事,打算趁天气好,收拾一下竹楼,有些老竹子已经朽了,要拆下来换新的。
他忙进忙出的,可能真的是因为练功的缘故,总有使不完的劲。从上午一直忙到傍晚时分,除了吃饭,他一刻都没休息,却连一点疲惫都感觉不到,甚至连汗也没流多少。
换好竹子时,天都快黑了,原本换下来的老竹子可以劈成柴烧掉,不过余弦家没通电,天黑了也就不能干活。
于是就按老办法解决,老竹子先塞到竹楼下面去,明天再劈。
可是当余弦走进竹楼下的吊空层时,突然一下子愣住了。
地上一片焦黑的痕迹,小小的一团,有头有身子有四肢,分明就是一个婴儿的轮廓。
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的哭声又被想起,还有师父走的那晚,在梦里,竹楼外白亮的惊雷。
“五雷天心正法……”
余弦失神,摸出了屁股口袋里,早已被遗忘的两片蕾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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