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奶奶妈妈，让家里人难过，这是佳琳无法原谅自己的。她伤心不已，出了大门，走在巷里还强忍着，一出城门洞，到了村外，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泄而出。她拿两只手不住地交替抹着。过往行人，她都不敢抬起头跟人家打招呼。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跟钟嫣的往事。钟嫣在村子里是她唯一要好的朋友，自打初中辍学后尤其如此。她俩无话不谈。在她跟俊宇那段感情最躁动，最迷茫，最难熬的时节，是她给她鼓劲打气，出主意想办法……
还有伟光，自己当初再瞧不上眼，可这三年夫妻下来，情感就像这手上的茧子，心里就是再不想要，可磨都给你磨出来了……
回到饭馆，做好了饭，佳琳的主意也打定了。其实她并没多想，以她的性子，这样的难堪她根本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如果不是贺经理他们要吃饭，她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店里呆下去了。
佳琳给钟嫣发了短信，叫她三点来。这个时间顾客少，她要和她谈谈，郑重其事地谈谈。
贺经理他们来了，围桌坐定，佳琳开火下面条，今天是杂酱面。馍早已热好了。关中人喜欢吃面就馍。
捞完面，一人再盛了碗面汤。
等贺经理把饭吃完，佳琳拉开抽屉，取出一叠钞票，过去放在贺经理面前：“贺经理，这是你们的定钱。不好意思，饭馆暂时不开了，你们到别处饭馆吧。”
在座的都一脸讶异。贺经理问她：“这好端端的咋啦？饭馆咋不开啦？”
“暂时不开了。”
“咋不开了？”
只顾想跟钟嫣的事了，她都没想好跟贺经理他们怎么说。
“你们还是去别处吧。”
姚队长问她：“咋回事呀？”
“……”
“小两口闹矛盾了？”
“有人寻事？不让开了？”
“伟光呢？咋没见人？他没事吧……”
大家七嘴八舌，佳琳只是似是而非地胡乱点着头：“你，你们不用管了。”
姚队长诚恳地说：“佳琳，你这就见外了。我们跟你们县里的城管、卫生、环卫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认识几个人。你说，啥事？能帮了帮，实在帮不了也没办法。”
“……”
“偷税漏税了？呵呵，你也不是那号人呀。”
工人们也劝她：“啥事你说出来，贺经理能帮就帮了。”
“不，不用了。是，是家里的事。”佳琳想就此打住。
“家里的事？家里出事了？”
佳琳点点头。
“家里出啥事了？要是一两天，两三天，我们也能将就。处理完咱们继续。”
“不，不是一两天的事。”
“到底啥事？”
“你还是别问了。”佳琳说着就去收拾已经吃完的碗筷。
年纪较大的王师傅说：“你这女子，有啥话直说么。咱都不是外人了。就是家里的事，咱也能帮了帮，实在帮不了那也没办法。可你得说出来呀。”
坐在他旁边的工人说：“就是么。你的问题解决了，我的吃饭不也就解决了。”
“我刚一进门就看你脸色不对，眼泡泡肿着，肯定哭过。”
“咋啦？跟伟光打架了？”
“那不会。伟光其它好不好咱不说，到媳妇跟前、那是没说的。平时大气都没出过，哪还能抬手打。”
“对对对。伟光那是名副其实，妇唱夫随的模范丈夫。不会不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开起了玩笑。佳琳不喜不恼，无动于衷。贺经理就说：“不方便说就算了，你打算啥时停？”
“就今后晌。”
“那不行。一后晌上哪找饭馆去？你起码得宽容一两天吧。”
“我赶黑得回去。”
“那这样。晚上这一顿还搁这儿。实在有事，明天你就不用管了。”
佳琳不便再推脱，只好答应了。吃完晚饭回去，迟就迟点。
贺经理他们走了，佳琳洗刷完毕，上楼收拾东西。
伟光失急慌张地赶了来，脸上的巴掌印历历在目。这是他老子钟建业赏赐的。福运前天晚上托宏才把他儿子钟伟光的事跟他一说，如果不是天色太晚，老婆为儿子苦苦哀求，以他那脾气，是绝不会等到天亮的。他一晚都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伟光一进门，他抡圆了胳膊，可着气力就是一巴掌：“我让你发贱！你是没媳妇还是没婆娘，我叫你发贱！”伟光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爬起来刚要分辩，脸上又是重重的一巴掌：“你再谁惹不下，惹福运家女子！”
“是她惹的我！”
伟光刚说了句，母亲韩秋灵急忙把他拉起，推到一边，也是无比气恼：“甭再犟了！你做的啥事么，你还犟啥犟！”
伟光毕竟理亏，不再说话。钟建业是叫苦不迭。在这个世上，他这辈子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钟福运。这么说吧，如果说钟建业是头豹子，那钟福运就是头鬣狗。你见豹子啥时候占过鬣狗的便宜？倒是鬣狗常常弄得豹子灰头土脸。人说冤家路窄，山不转水转。偏偏儿子就娶的是佳琳，佳琳跟钟嫣又是形影不离的一把子。如今，又摊上这样的事。更让他寝食难安的还是佳琳。这娃不是一般的娃，出了事不是几个钱几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当初为把她娶进门，他这辈子没作的难都作了。心想只要满足儿子的心意，俩人能好好过日子，就是世上人再笑话，他也脸一扑簌，认了……
伟光连滚带爬上了楼，一见佳琳在收拾东西大惊失色：“你这是干啥？”佳琳一把把他推开。
“佳琳，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甭听钟嫣嘴里胡说。我给你说实话，原原本本……”
佳琳俩眼冒火，胳膊端直指着楼梯：“出去！”
“佳琳！”
“出去！”
“你，你听我说……”
佳琳不胜厌恶，声音不大却十分决绝：“我叫你出去！”
“我……”
“你走不走！”
“佳琳……”
“行，你不走我走！”
“佳琳……”
佳琳再也忍无可忍，一跺脚，声嘶力竭：“听着没！走——”。
伟光见状，边往楼梯走边回话：“行行，甭生气甭生气，我走我走。”
佳琳一屁股坐在床沿，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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