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玄穹之光已经注入炼丹炉了,觅儿,你可以放心了。”润玉眼中柔情愈深。
锦觅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润玉轻叹一口,漾起几分戚戚之意:“看来天意都在帮你,帮他。若真能复活他,你便得偿所愿,我也不用日日为你担心了。”
锦觅抬眼,她何尝不知润玉对她的深情,但这样浓烈的情意,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临渊台
自锦觅从蛇山回来,润玉便停止了对荼姚的刑罚。十余日不间断的天雷电光,把她折磨得犹如耄耋老妪,整个人是干瘦透了,像是薄薄的一张皮附在一把瘦嶙嶙的骨头上,冷不丁看着,还以为是一副骨架。袖口下露出的一节手臂,想一段枯柴似的,露着蚯蚓般突起的青筋。
锦觅见她如此,虽然满心厌恨,也不免有些伤感。她拿出光珠交给了荼姚:“这本是廉晁仙上想要菀筠交给你的,但她不便过来,就托我代送了。”
荼姚颤抖着双手接过珠子:“他们父女见过了?”
“是,仙上看到他与你有这么出色的女儿,喜悦非凡,死而无憾。”锦觅道。
“死而无憾?你是说廉晁已经…”荼姚瞪大眼睛。
“对,他取出玄穹之光后,就自毁元神了。”锦觅实话道,她默然片刻后又道,“这颗珠子汇聚了世间万千颜色,是你要的世间最绚丽之物。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为你求得此物。”
荼姚盯着珠子,泫然欲泣:“你怎么这么傻,我当年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当了真…”她喉头如硬住了一般,僵直地喘着气,眼角慢慢淌下两滴浑浊的泪。
锦觅的心一下空落落的,恨了那么久,看着她行将朽木、心如死灰,居然不是快乐,而是无限心酸。她悄悄地离开了临渊台,却在半路上被一阵莫名的剧痛席卷了全身,她疼得喘不过气来,满脸湿腻腻的冷汗黏住了头发,还不等她求救便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恍然间,荼姚看到了廉晁的身影,他和记忆中一样清雅俊逸,对着她温柔地笑:“荼姚,当我看到世间万千颜色聚于一处,竟是无色时,我才明白,世上最珍贵的事物乃是最纯净透明的爱人之心。我终于兑现了当年的承诺,廉晁此生,再无挂碍。”
荼姚悲怆至极,脑中一遍遍地浮现着年少时与廉晁度过的时光,之后是与旭凤成长的点点滴滴,最后是与菀筠相见的那个夜晚。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她痴痴怔怔地笑着,“而今才道当时错……都是错!都是错的啊!”
她缓步走到临渊台前,低声喃呢道:“筠儿,为娘要去陪你爹和你弟弟了。没有娘当你的累赘,再也没有人能要挟你了,这是娘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筠儿,保重。”说完她纵身一跃,消逝在茫茫夜雾中。
锦觅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璇玑宫中,一个青衫丽人正侍候在侧,见她醒了连忙关切道:“仙上,你醒了?”
“邝露,我这是怎么了?”锦觅疑道。
邝露低头,缓缓道:“仙上昨日应承受不住玄穹之光的威力受了伤,还好陛下…陛下渡了些灵力给你,将你救了回来。”
“陛下渡了灵力给我,那他身体如何了?”锦觅忙问道。
邝露的神情凝了一瞬间,声音有些支吾道:“陛下很好,刚刚有急事相报,所以先去处理了,一会儿再来看你。”她坐到锦觅身边,突然握住她的手恳请道:“仙上的心可是冰做的吗?就算是冰做的,陛下一次次地为你付出,你的心也该化了。我求求你,对陛下多一些情义好不好?就算是骗他、敷衍他也好,总好过现在日日冰他的眼、寒他的心。”
锦觅听她此话,又见她神色异常,隐隐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若真只是渡了些灵力,她又何必这样卑躬屈膝地求自己善待润玉。
很快,她在太上老君那儿得到了答案。润玉竟是运用了禁术,割开了身上七处筋脉,将体内半数精元注入血滴之中凝成血灵子喂给了她,但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会损失一半的仙寿。锦觅被汹涌如潮的感动充满,世间有人爱她至此,她还有何理由能拒绝。她一路飞奔至润玉的寝殿,却没有注意到老君刚刚所言的禁术,亦是出自一本叫《梦陀经》的古籍。
两日后,锦觅如愿在老君处拿到了九转金丹。她拿着金丹喜不自泣,再三叩首谢过,便向魔界飞驰而去。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走,润玉后脚便来到了兜率宫。
“她拿到金丹了?”润玉阴着脸问道。
“是。”老君恭敬地回道,“只是陛下,你觉得此事能瞒水神多久?”
润玉别过头去,没有作答。
锦觅,不要怪我,我同意你复活旭凤是为了让你不再内疚自责,但我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威胁我的帝位的。
魔界
锦觅驻足在忘川边,遥望着虚空的川水。渡船的老爷爷将船桨在船沿磕了磕,清了清嗓子道:“老夫这大半年除了姑娘,还总能见到另一人。与你一样有绝色之姿,只不过面容清冷,观之可畏。”
这不就是菀筠吗。锦觅惊喜,微笑道:“那位姑娘去的可是虞渊?”
“正是。”老爷爷应道。
“那便带我去那儿吧。”锦觅道。
虞渊湿热的环境令锦觅有些窒息,她忍着四周绿油油狼眼睛一般的冥火走入僻静幽暗的小道。“筠姐姐——”她大声地呼唤着,却无人应答。她想起来菀筠亦是属水的,于是便施法收集空气中的水汽。果然夜色中出现了一颗颗的露水,闪着晶莹的光泽。她跟随着露水一路前行,找到了一个幽暗的地洞。这山洞被一个厚重的水系结界包裹,锦觅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开始施法破解结界。一炷香的时间后,结界豁然打开,一盏冥火倏忽点亮。
锦觅知道,就是在这里了。她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大半年的刻骨相思,使她的腿脚有如千斤重,每走一步都痛得蚀骨穿心。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树桩上,面上神情一如他死的那一刻,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地顺服垂下,唇色苍白,睡得像个乖巧的孩子般一动不动。三棵灵芝仙草在他身下烧成一缕缕的仙气笼罩在他周身,慢慢汇入他的身躯,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引起他胸口一丝一毫的起伏。
只有发见的寰谛凤翎熠熠生辉,尽管那光芒在锦觅眼中,只是一抹灰色。
她疾步地扑到他身上,伸手拂过他的脸颊,却什么也没有触到,指尖只是穿过一片虚无。原来,他仅仅是一缕形魄…
她掏出胸口的九转金丹,将其放入口中,未几,一缕烟气逸出。她看着她空灵的、若隐若现的面庞,俯身贴上那没有任何触感的虚无唇瓣,将金丹之气一寸一寸渡如他口中。
慢慢地,唇上有了软热的触感;慢慢地,鼻尖碰到了另一方挺直的鼻梁;慢慢地,手下紧贴着的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不紧不慢的一阵阵搏动。
一滴清泪落在了旭凤的面庞上。倏忽间,一只凤凰从他体内穿行而出,伴着一声哀鸣,直飞冲天。
锦觅惊慌失措,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未准备好见他。她曾经那么深切地伤害了他的灵与肉,若他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办。她狼狈而踉跄地逃出山洞,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凤凰的眼皮动了动,霍然睁开双目。一双长长的凤目黑如沉墨,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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