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内，太阳落在了高山的那一侧，茅屋被高山的阴影所笼罩，孔纯抱着哥哥的刀，将身上的棉衣裹紧，看向远处，只见女娃带着男仆和丫鬟正沿着药田里小河的河岸追逐奔跑。
“夫人，我回来了。”
刘伯回来了，站在茅屋外淡漠的说着，孔纯看向刘伯，却见刘伯面上不见喜怒，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样？”
茅屋内妇人询问的声音，紧接着，刘伯开口，把杨开正所说的一字一句如实的转述。
孔纯坐在屋门口，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他摸着身上的棉衣，发抖了。
“夫人，您看……”
刘伯试探的询问声。
“你先下去吧。”
“是。”
刘伯点头应着，进了隔壁的屋子，没一会，隔壁房间里再次传来浓烈的熬药草的味道，那味道闻起来苦的让人受不了。
“孩子，你杀人了吗？”
“没有！”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但妇人没像上次那样追问哥哥杀人没。
四方寂然，孔纯抓紧身上的被子，将牙关咬紧。
猛然间，身后传来吱吱的开门声，孔纯站将起来，却见妇人打开门站在门口，面色依旧温和。
孔纯一言不发，迈步从妇人的身旁走过，进了茅屋行到床边。
木床上，哥哥躺在床上自然的呼吸着。
“你哥哥体内损伤的经脉已经被我内力孕养恢复，只是他内息不稳，气血未济，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孔纯转身看向妇人，嫩声道：“哥哥什么时候能醒？”
“你哥哥的根骨极佳，身体韧性更是出奇的好，有如此非凡的体质，想来只要再喝一些固本培元的汤药疗养一下，今夜便能醒来了。”
妇人温声说着，话音落下后，猛听噗通一声响，屋里的孔纯跪了下来，磕头！
砰砰砰！
实实在在的磕头声，听着让人心里打颤，妇人吓了一跳，冲上前一把将孔纯拉了起来，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说着话看向孔纯额头，却见孔纯的脑袋上已经破了皮。
“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孔纯话音徒高，蓦然叫道：“夫人！我知道您是身份尊贵的好人，如果我哥哥杀了人，你会把他交给那些捕快吗？”
稚嫩的童音敲击在耳畔，妇人愣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孩子，无言片刻后，只轻声道：“孩子，你的哥哥未必就是杀人凶手。”
“如果是呢。”
妇人和孔纯对视着，半晌，妇人露出暖人的笑意，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哥哥交出去的，我不是说了吗？还要让你们给我当药童呢。”
孔纯面色微凝，随即面上绽出笑容，想要跪下磕头，臂膀却被妇人托着，如何也跪不下。
“孩子别担心了，等今夜你哥哥醒了，你和他商量一下，愿不愿意在我这药圃给我做药童，愿意的话你们就在这药圃住下吧。”
孔纯欢喜着，他看着妇人明亮纯净的眼睛，点着脑袋。
之后，妇人又安慰了孔纯几句，便出了屋子，没一会，那位刘伯端着熬好的药汤进了屋子，给哥哥喂了两碗后，不声不响的出去了。
孔纯孤独的守在哥哥的床边，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女娃带着男仆和丫鬟从药田里回来了，屋外时不时的传来她吵闹的声音，不一会，那位刘伯又进了屋子，他把桌上的烛台点燃了，又拿了些面饼放在屋内的桌上，让孔纯乘热吃了，孔纯应了一声“嗯”，却依旧守在床边不动弹。
那刘伯见孔纯这副样子，无言的摇了摇头，出了屋子，把门也给关上了。
又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女娃的声音：“小乞丐，小乞丐，天上的星星很亮的啊，你怎么不出来玩啊？呆在屋里闷不闷啊，我跟你说，我娘可是长安城最厉害的医道圣手，我娘说你哥能好，他就绝对死不了……”说着话，女娃打开了屋门，正要进屋教育孔纯一番，屋外却响起了妇人的声音：“翠儿，胡闹些什么，还不快过来，不听话？下次不想出城了么？”女娃苦叫着：“娘~”终是退出了屋子，把门关上了。
紧接着，屋外不断传来女娃调皮的声音，直到妇人喊着：“翠儿，快回屋睡觉，不然明天我让刘伯送你回城！”“娘~”
屋外没声音了，世界归于安静。
屋子里哥哥还是没醒。
孔纯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哥哥的刀，成了一尊石雕。
时间在沉静中缓缓流逝，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床上躺着的哥哥终于睁开了眼，他轻皱着眉，看向床边的孔纯。
“哥哥！”
哥哥终于醒了！石雕回了魂，孔纯扑在床边，小脸上透着难言的喜悦。
哥哥坐起身打量四周，捂着头摇了摇脑袋，虚无的眸子里空洞洞的。
“这里是……”
“这里是城西的药圃，嗯……是一位好心的夫人救了哥哥！”
哥哥看着床边的孔纯，眼中逐渐明亮，他想起了吐血昏倒前的一些事。
“哥哥，当时我从酒馆里出来，看到你不省人事，然后……是一位好心的夫人，那位夫人很尊贵，有很多穿着金甲的士兵都对她磕头，好像是什么皇亲呢，就是这位尊贵的夫人把我们带到这里，给哥哥治好了伤势，对了，那夫人说了，如果哥哥愿意，咱们可以留在这里做药童，只要平日帮她照顾好药草，她就管咱们的吃穿呢！”
孔纯开心极了，开口讲述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说杀人凶手的事……
哥哥只是静静的听着，虽然孔纯不擅交流，表达能力也不太好，但说到最后，哥哥还是露出了一副明了的神色。
“哥哥，我们……要留在这里吗？那位夫人真的是好人，是像娘亲一样的好人……”
哥哥沉默着，也不说话，只是拿过孔纯怀里的刀，将刀绑在背上。
“哥哥？”孔纯愣住了，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留在这里，做个药童？”
哥哥看向孔纯，虚无的眸子很冷很冷，孔纯心底泛出恐惧，不知该说什么了。
见孔纯这幅惊慌的样子，哥哥没有接着往下说。
房中气氛很沉静，过了半刻后，还是孔纯的声音：“对了，哥哥，桌上有吃的！”孔纯跑到桌边，将刘伯拿来的那盘面饼端了过来：“哥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吃些吧。”
哥哥看着双手托盘的孔纯，半晌后他拿起盘里的一块面饼，温吞的吃着。
“你怎么不吃？”
“我……我不太饿，哥哥先吃吧。”
哥哥看着孔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饼吃完了：“我吃饱了，你怎么还不吃？”
“哥哥要是不愿在这里当药童，那明天我就和哥哥一起走，这些面饼呢我留着明天路上吃，今天晚上……”孔纯右手伸到左手袖子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干硬的馒头，对着哥哥笑了起来：“我吃这个，足够了！”说着话，对着那干如石块的馒头吐了口吐沫，就着唾液狠狠的咬了一口，总算扯下一块，使劲的嚼着。
哥哥盯着孔纯苦嚼馒头的小脸，半晌后：“你想在这里做药童？”
孔纯咬着馒头，低头摇首：“没有，我都听哥哥的，哥哥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个妇人是好人？”
“嗯……”
“吃面饼吧，明天我们不走。”
茅屋内静悄悄的。
孔纯呆住了，他抬头看着哥哥，却见哥哥静静的盯着自己：“留在在这里做药童。”
“哥哥……”
“别吃那个馒头了。”
孔纯抿着嘴，眼角有些湿润，只是低头把手里的馒头吃完了。哥哥默默的注视着，最后起身坐在床尾盘膝坐下，闭眼前，低声到了句：“快睡吧，弟弟。”
床边的孔纯呆住了，这是记忆中哥哥第一次叫自己弟弟，弟弟！弟弟！！！
泪水溢出眼眶，孔纯泣不成声，他爬上了床，泪眼模糊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却如何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刘伯又带了一碗药草来给哥哥喝，哥哥虚无的眸子盯着刘伯看了一会后，把药草喝了，接着刘伯淡然的对哥哥道：“你且跟我出来一下，夫人在药田里等你，她有些话想要问你。”哥哥起身了，孔纯要跟着他一起去，刘伯却看了过来，道：“你别跟去，夫人说了，只找你哥哥一个人。”哥哥也看了过来，道：“在这里等我。”
快到晌午，妇人才领着哥哥回来，也不知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中午的饭依旧是面饼，不过这顿饭是孔纯、哥哥、妇人、女娃四个人聚在一起吃的。
“以后你们兄弟俩就在这里做药童陪着刘伯吧。”
饭桌上，妇人看着哥哥，温言说着。
一旁的女娃吐着舌头，看向孔纯道：“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小乞丐是走了什么时运哦，能在皇家猎场做药童唉，要是将来你们运气好，说不准能结识皇子呢！”
妇人笑了笑，看向发呆的孔纯道：“孩子，你哥哥同意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孔纯有看向坐在身旁的哥哥：“哥哥真的同意了？”
“嗯，他答应了，要跟你一起留在这里。”妇人轻声说着，看向哥哥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
“哥哥？”孔纯对哥哥试探的问着，却见哥哥点了点头：“一起。”
孔纯笑了，笑的很开心。
下午，哥哥在茅屋里盘膝装睡，不过听女娃说，哥哥是在修炼。
“哇，小乞丐，你的哥哥真的很勤奋，只是可惜，他练的内功档次太低，再怎么练也只能在凝宫境。”
入夜，漫天星辰。
晚饭仍旧是面饼，吃完饭后，孔纯和哥哥回到他们睡的茅屋里，一进屋哥哥径直走到屋子里的木桌旁坐下，一句话也不说，孔纯有些无措，站了好半天后，在哥哥的对面坐了下来。
周遭静的出奇。孔纯坐了一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今天那女娃吃完饭就睡了？怎么没听到她在屋外玩闹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孔纯上眼皮搭下眼皮，困的熬不住了，想回床上睡，却见哥哥还在对面睁着眼坐着，便打消了回床上的念头，只托着腮趴在桌上。
迷迷糊糊中……
“想了好久，一声不吭的走，终归不好！”
一声冷然的声音，接着静谧的屋外传来妇人的声音：“走吧，若是让你弟弟看着你走，他会接受不了的。”
“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过去……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他都接受了。”
迷糊中……有手掌抚摸在自己的脸上，方才的几句话在脑海中回荡，孔纯猛地反应过来，打了个冷颤，双目骤然睁开，从桌上抬起头来，只见哥哥背着刀，站在自己的身前，盯着自己看。
“哥哥……”孔纯睡意全无，他站起身，双手伸出，想要牢牢抓住哥哥的臂膀，哥哥却朝后退了一步，让开了。
“哥哥？”孔纯僵住了，只见哥哥那双虚无的眸子极为冷酷：“弟弟，咱们要分开了。”
孔纯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
“今夜我就走了，你留在这里吧，那位妇人，就是你说的像娘亲一样的好人，她答应我会照顾好你的。”
“为什么？”
哥哥眼帘微垂：“弟弟，你还记得娘亲曾问过我们喜欢什么故事吗？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故事是后羿射日，而我和你不同，我喜欢的是夸父逐日，我们……终究是两种人。”
“不……我不明白……”
“你安心留在这里吧。”
“哥哥……”
孔纯的眼里崩出泪花，他浑身颤抖，只是摇着头……
哥哥淡然的说着：“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娘亲在极乐世界看到你，会心痛的。”
“哥哥……我要和你一起走，哥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我所走的路，是你走不了的！留在这里吧，如我将来成为烈日，咱们还会再见的！”
哥哥说完后，转过了身，背着刀朝屋外去了。
“哥哥……”
哥哥打开了屋门，屋外的星空亮极了。
“再见了，弟弟。”
冷然的话语声，哥哥迈开步子，一个纵身，跃入黑暗之中。
“不！不！”
孔纯崩溃了，他大吼着，箭步冲到了门前，打开了门，大叫着“哥哥”向外狂奔着，凄厉的童声在黑夜中刺耳无比。
奈何哥哥的身影已经寻不到了，孔纯满脸是泪，发疯似的狂奔向远处，不觉间，跑进了山下的药田，冲进了药田里的小河中，冬日的河水漫过腰身，冰凉冰凉的，孔纯仰天呼号着，失了魂的向着河中央去了。
便在这时，茅屋方向飞来一道亮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几个纵越来到了河边，脚尖轻点河面，掠过孔纯身旁时，轻舒手臂将孔纯拉出水面抱进了怀里。
“孩子，别哭了！”
妇人抱着湿漉漉的孔纯停在河岸。
“哥哥，哥哥啊！！！”
星空下，嘶嚎的声音凄厉无比，妇人抱着孔纯闪身奔回了茅屋。
药田里，一片枯败的药草堆后，一道人影静静的站着。
应乾仰头看着空中漫天的星辰，面上无喜无悲，他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卷第二篇:少年捕快完，接下来以应乾的视角进入第一卷第三篇:上古荒兽)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