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岳小峰，从小在山沟里长大，十二岁的时候我爸给我找了个后妈，后妈是个漂亮善良的女人，跟着我们住到满天灰土的山沟里。

队里的阿姨一起偷偷八卦的时候说过后妈挺命苦的，她前夫是个变态，杀了人迟早被天收了什么的。

她们说，后妈长得不错，但真不会选男人。

我那时虽然小，但也挺认同她们的想法，嫁给我爸那种整天和黄土打交道的人，还真是没什么眼光。

记得有天半夜我被尿憋醒的时候，我揉着眼睛听见后妈和爸爸在帐篷里说，“小峰应该都可以上初中了吧，老留在山沟里，以后上学怎么办？”

我爸很不负责地说，“怕什么，读书才多大的事，就让队里的人教他好了。”

“那怎么行，读书也不是光为了学知识，他也需要适应社会环境吧。总不能一直让他跟着我们在山沟里吃苦吧。”

爸爸沉默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唉，他的情况很特殊，我就算把他送回老家也没人肯带他。”

“要不，我问问我妈吧。”

“你妈妈带得过来吗？”

“应该可以吧，我是瞧着小峰也这么大了，都挺懂事的，不用大人操心，老呆在山里灰头土脸的会变傻的。”

“那行，有个情况你得先和你妈交个底……”

我当时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得尿都忘记了，想想一个半大的孩子谁愿意呆在山里，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有电视游戏机漫画书，最不济活人总多些吧。

记得那时，我期盼地等了很久，可一直没有消息，直到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突然有一天后妈背了一个小包带着我回了娘家。

记得那天天下着大雨，后妈家阴暗不透风的小房子里发散着一股子中药味，这个三室一厅不足五十平方。

这样蜂巢般的小房子里还住着后妈家里十多岁的女儿和一个当医生的姥姥，姥姥保养得不错，五十多岁的脸上虽然皮肤松弛了，但也没有多少明显的深刻皱纹，只是一双眼睛眼窝深陷看着有些苍桑。

后妈把我领回家时，姥姥板着那张没皱纹的脸一直盯着我，那黑黑眼窝里透出的眼神我不懂，即使现在想来也挺复杂的。

后妈这趟回娘家其实还有个事，她前夫的尸体被找到了，她是被通知回来认尸的。

后妈的前夫霍刚和人斗狠打架，他发狠把对方打成重伤，现在那人还没醒躺在医院里。

霍刚抢了一辆车子畏罪潜逃，警察一路追捕也没抓到，后来在江里捞出那辆车，车里有一具泡肿的尸体。

警察从尸体身上找到霍刚的证件，那时候没有dna检测技术，所以警方只有通知家人辨认。

后妈苏芸不想来，她看都不想看那男人一眼，可是这是配合警方工作，她没办法只得过去。

那天姥姥也因为一些事要一起去警局，他们不能把两个孩子留家里，伤者家里一直在闹事，所以最后把我们两个孩子也带到了警察局。

后妈买了两条巧克力哄我们坐在外面等他们，警局办公室旁边的过道很阴凉，我老实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剥巧克力，继妹苏菁菁离我远远的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我俩一句话也没有，本以为一直沉默到结束，没想到这时过道上突然传来吵闹的声，警察局门口热闹得像对街的菜市场，一群带着黑绸的人拥着一个黄袍的道士闯了进来。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听着是在喊些什么杀鬼收妖的。

我正看得有趣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呜呜的像是小猫一样的哭声，我回头看到苏菁菁缩在椅子里，像是怕什么不停往后退像是要把自己塞进椅子里。

我疑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强悍的人已经带着道士硬是突破了阻拦闯了进来，那群人风风火火地就往我们这边冲。

我本能地往旁边让，没想到这时苏菁菁突然一阵风似的撒着脚丫子就跑了。后妈去的时候交待要我看着她，苏菁菁要有什么闪失，我的麻烦就大了。

我立即跟了上去，就那么一眨间的功夫她已经窜进旁边的走廊尽头，我撒腿跑了过去入眼看到杂乱的一堆纸箱子。

我绕着找了一圈，看到箱子缝隙里穿着公主裙的苏菁菁正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我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傻乎乎地跟进去蹲在她旁边。想开口说点什么话，落眼看到她那细胳膊上汗毛竖着整个人正瑟瑟发着抖。

“你……”我是想问她怕什么的，可这时突然听到一阵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接着闻到一股直冲嘴鼻的臭味，那股子味熏得叫我当即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苏菁菁也没比我好多少，捂着嘴鼻，脸白得像纸一样。

臭成这样，我们也不敢跑开，因为就在那堆盒子前面，我们看到两个大盖帽背对着我们堵在那里。

就算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也会对警察有着天生的畏惧。

看到那两个警察蜀黍的背影，我两鹌鹑似的老实蹲在角落里缩着。

堵在盒子前面的两警察，一个年纪大些带着一副眼镜，大约是脸太胖的缘故显得眼睛特别小，几乎是眯成一条缝。另一个看来很年轻，薄薄的警服衬着他那结实的块状肌肉。

“我去，这味真儿熏死了。”

年轻警察扇着帽子，扯开衣领，模样也不比我们好受。

老警察带上白口罩咽下干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忍着点吧，等那些闹事的走了就给推回去。”

“赵哥，我们这是躲什么啊。”

“也得照顾群众的情绪，这次的事也确实邪门，不少人都看到这东西在陈家楼下晃荡。”老警察说着，撇了一眼他们面前的东西。

“这……这怎么可能。”

我蹲在后面，虽然面前的东西臭不可闻，可是架不住年纪小，好奇心比什么都重，我其实一早就看出来那臭味儿是从他们面前那个解剖台。

别问我为什么认得解剖台，我从小没怎么上学读书，闲得无聊的时候，队里的人就拿他们的藏书给我看，小孩子心性又喜欢奇怪的东西，从那些图文并茂的书籍里看到点什么都不是稀罕事。

再加上我原来在江边住过几天，这让我很快认出，解剖台上那一大坨发臭的东西是一具泡肿的尸体。

我就算胆儿再肥碰到这种东西也是知道怕的，我根本不敢往那边看，那种被泡肿的尸体看了一眼，绝对可以恶心得半年吃不下饭。

更何况我隐约听懂了，他们是在说，这泡肿的尸体在别人家楼下晃，才有那群人带着道士来闹。

虽然很好奇，可我还是不敢看，没办法，小时候在江边见过几次被恶心透了，实在不想在看上一眼。

我侧过脸躲着，刚好看到旁边的苏菁菁一脸青白的，可一双眼睛居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

我不禁地都有点佩服她了，那种皮都被撑破的肿胀尸体居然不怕一样，还盯着看。

那两位警察还在继续聊着话，说的是这个陈家前段日子见鬼的事。

陈家住在一间小院子里，那种旧似的胡同院子，也就住着几户人家。陈家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他们家陈老头睡觉轻，没什么事都是天不亮就醒了。

那段时间更是怪了，老人半夜听到外面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一轻一重的，像是有个瘸子在外面走来走去。

可陈家邻居就那么几个，都是知根知底的，没见着哪家有瘸子。

陈老头头天没管，没想到第二天大半夜的又被吵醒了，他就叫自己儿子出门，可陈家儿子推门出来，除了问到一股子臭味儿，什么也没看见。

当时陈家人想着以为是哪里来的瘸腿乞丐晚上躲在谁家院子里睡觉，就把这事儿和胡同里其它几家说了。

陈家人彪悍，其它几家都怕他，当晚那几户邻居都猫在窗边没睡，专等那个瘸腿乞丐出来，好把他赶跑了。

他们也没白等，凌晨二三点的时候，他们还真就听到有那“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过和陈家人听到的不同，他们听到的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一只断腿在走。

当天邻居们听到声音的没一个人出来，而且还都把门窗掩实了，胆小的还捂上了耳朵，因为他们除了瘸腿走路的声音，还听到另一个声音。

他们听到外面有个阴沉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叫，“陈建军……陈建军……”

那一声声的似断不断的，叫魂似的，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不敢管这种事。

这个陈建军正是陈老头的长子，三十多岁的人了成天在外面胡混，逞凶斗狠骗钱抢东西，什么事都犯过一点，但陈家有关系，没闹大一直也没被抓进去。

没想后来陈建军碰着一个更狠的，两人当街打起来，陈建军被人一砖头拍成了植物人现在还瘫在医院里。

陈家人应该也听到那一晚上叫魂似的声音，第二天一早陈老头带着二儿子去了医院，听说是陈建军前天晚上二三点的时候突然清醒了，后来又突然死了，死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着望着他家的那个方向，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可没想到，陈建军尸体运回家的当天晚上，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