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荷塘渡上一片暖霞。

轻舟微荡，沐清风摘一朵莲花。

魏无羡膝枕在江厌离的腿上，怀里捧着一大片荷叶，而叶上盛着不少莲子。这明明该是很惬意的景儿，可他的脸色却十分古怪，就跟吃坏了肚子似的。

江厌离见状，将莲蓬摆到一边儿，抬手轻拍他的脸，柔声道，“怎么啦？你特地邀我泛舟湖上还说有话要讲，可我现在把莲子都取完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ε=(ο｀*)))唉，”魏无羡先是叹了老长儿的一口气，这才吞吞吐吐道，“师姐阿......阿澄他出毛病了，最近老用一种很渗人的目光看我，也不跟我斗嘴，还处处顺着我，你说他是不是吃什么脏东西了？”

江厌离掩唇一笑，嗔道，“阿澄不跟你斗嘴还处处顺着你，这难道不好吗？”

魏无羡激动地坐起身，嚷道，“哪里好啦？！我这两天鸡皮疙瘩都掉了两斤！他一定有问题，我怀疑他是要搞个大事来整我！”

江厌离又一轻笑，“你是不是想多啦，阿澄不会这样的。”

见师姐不信，魏无羡急了，拉着她的袖摆道，“师姐，那是你没见到他看我时的样子！我的娘诶，欲语还休还饱含怜惜，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他求而不得的小媳妇儿！”

“噗嗤，”江厌离被这话逗得直乐，笑得快直不起腰，看魏无羡还一脸憋屈，只好哄道，“好好好，若他真的如此，我就帮你去说说他。咱们羡羡不是小媳妇儿，不给他那么看的。”

“......”魏无羡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气呼呼道，“我就不该跟师姐说，师姐也学坏了，竟然笑话我。”

说完，他赌气地背过身去，再不理人了。

*

晚食时分，江家难得齐了人，便将饭桌置在庭院之中。

月明星稀，轻风卷着莲香吹拂，直教饭菜都香甜些许。

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唯一不和谐的怕是只有虞夫人。也不知是饭菜不合心意还是她胃胀气，不好好吃饭偏有空找茬。冷眼瞧见江厌离给魏无羡剥莲子，她便开始阴阳怪气，“人家没手了？要你给他剥莲子！你是主子，可不是家仆。”

江厌离手一顿，低眉顺眼地不说话，偏生就是这样乖顺的样子，才惹得虞夫人更生气，“又不说话，又不说话，我怎会生了你这么个木头！半点脾气没有，比包子还像包子！”

“娘！”

江澄见魏无羡想张嘴替江厌离说话，忙抢在他之前出声儿，就怕魏无羡说情不成，反给自己惹来更难听的话。

江澄道，“姐姐生来便柔顺贞静，您老说她做什么？”

虞夫人调转炮口，“好，我不说她便说说你。你瞧瞧你自己，样样比不得人家还有脸跟人家玩儿？人家天分好，就是傻玩儿修为也噌噌地涨。你呢？资质不如人不说也不知道要努力！若是日后江家家业让人抢了，我看你有没有本事夺回来！”

“够了，”江家家主江枫眠发话，犹如蓝氏叔父上身，只道，“食不言。”

虞夫人一声冷哼，半点面子不给，“怎么？心疼了？也不知你心疼的是哪个小子！我儿子不长进只得我来教，谁让他亲爹分不清谁才是他亲儿子！”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江枫眠一把撂下筷子，知道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我说的什么话？”虞夫人怒极反笑，嗤道，“我说的是外边儿都传遍了的话！江家家主视旧日情人之子为亲子，倒把亲生儿子扔在脑后，不管不顾！”

“江枫眠，你倒是说说，这么多年，你可曾正眼瞧过澄儿一眼？！教导过他一言半语？！”

“我可告诉你，便是你再看不惯我，也瞧不上我生的儿子，但他终究姓江，是莲花坞未来名正言顺的主儿！”

“够了！”这一声喝不亚于石破惊天，因为它竟出自江澄的口？！

江枫眠就像不认识自己儿子似得定睛瞧他，虞夫人则气得顿住了来不及反应，低头不语的江厌离掩嘴惊呼阿澄，魏无羡张大了嘴连筷子都掉了。

“反了你了！”虞夫人回过神来，怒气直冲脑门顶，拍案而起，“江澄，你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呵斥我？！”

“......”理智回笼的江澄抿了抿嘴，小声反驳，“只有呵，没有斥。”

虞夫人抓起筷子就摔江澄身上，骂道，“我看你是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好歹！”

“娘，”江澄无奈了，“在这儿吃饭的哪里有外人？”

虞夫人抬手指着魏无羡，冲江澄骂道，“你瞎啦，那么大一人你看不见？！”

江澄挡到魏无羡的身前，一脸坚定地看着虞夫人，“阿羡不是外人。”

虞夫人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我看你就是个傻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他样样比你强，受师兄弟爱戴，抢走你父亲的青睐，你却还心甘情愿当陪衬，为了他跟我顶嘴？！”

江澄转回被打偏的脸，第一次不肯跟他娘低头。

“娘，我确实不如阿羡天资高，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天资不够我会努力，日后也不会堕了江家的名。可是娘，真正觉得他比我强的人是你。是你一遍遍告诉我，我不如他，我比不上他。其实在你心里，阿羡才是真的好吧。”

“你胡说什么？！”虞夫人又给了江澄一巴掌。

江澄笑了，“您承认吧，若阿羡不是藏色散人的儿子，您会欣赏他，也会栽培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贬低，明嘲暗讽。你讨厌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娘。因为你嫉妒，嫉妒爹曾喜欢过她。”

“你闭嘴！！！”虞夫人怒不可抑，抬手便想给他第三个巴掌。

眼见这情况越演越烈，剩下三人连忙围上去阻拦。

魏无羡和江厌离一左一右拉住江澄的胳膊往后退，江枫眠则一把攉住虞夫人欲扇巴掌的手。

便是这样，江澄还不肯罢口，势要把话说个清楚，“阿羡是无辜的，希望娘日后不要再针对他。他长在江家，习江家功法，是江家子弟，不是外人！”

虞夫人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好，他不是外人，这里就站着五个，我才是那个外人！”言罢，她甩手就想走，不想江枫眠却没松开。

江枫眠第一次用认同的眼光看待江澄，欣慰道，“澄儿，你终于明白江家祖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刚才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曾喜欢过藏色散人。”

“！！！”虞夫人瞪向江枫眠，左眼写着【骗】，右眼写着【子】，手腕一直在用力，只想甩开这大猪蹄子。

江枫眠无奈了，“夫人，你介怀了十几年，从来不肯听我一言。我视藏色散人为知交好友，不曾动过儿女私情。昔日她与长泽远走世外，是我放的行。”

虞夫人听得一愣，“可世人皆道你........”

“道我什么？”江枫眠抢过话头，“你也说了是世人，世人人云亦云，听风便是雨，那些话又能有几分真？他们连我江家大门都不曾踏足过，凭什么对我的事情如数家珍？偏偏你信他们个十成十，却连我一字都听不进。”

“......”虞夫人可能从没听过江枫眠说这么多的话，一时间语塞，再没有泼妇骂街的气势。

江枫眠又道，“我怜羡儿孤苦，视他为半子，但那不代表我不关心澄儿。只是.....他的性子为我不喜，我不知该如何教导他。”

虞夫人大怒，一把将其甩开，“他的性子像足了我，你不喜的人是我！”

“......”江枫眠深深叹一口气，心想跟女人说话真是太难了，因为她们永远不止解读字面上的意思，还会让道理变得没道理。

到最后，这顿晚食谁也没吃完。

江枫眠和虞夫人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实力演绎面不合心也不和的俩夫妻。

魏无羡和江厌离保持着左右护法的姿势，麻利地把江澄带回房上药。

啧啧啧，要不说虞夫人是个狠角色，对亲儿子都不留手！

江澄只是被扇了两巴掌而已，不想还没一会儿，那脸就肿成了发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