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望夫楼”里传来佳梦的声音:“叶大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无尽的牵挂与相思被黑暗的世界所包容。
叶秋鸿闻言,热血上涌,眼角的泪珠溢出,晶莹剔透,化作一颗颗冰珠滚落在脚下。
他忽然借着一股激动之劲,不由自主地使出绝顶轻功飞身而起,像只壁虎吸在“望夫楼”对面楼上,再定眼朝“望夫楼”看去。
只见楼内的佳梦,正在给窗外挂着的大油灯添油,拔的更亮些,然后挂到窗外,照亮外墙进入“边城”正门的路径。
显然她是在等边半天的归来。
叶秋鸿看着她的身影在楼内走来走去,反复地朝窗外看来。
叶秋鸿终于看到了心中恋人,然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只能隔雾看花。
他想了他与她在后花园吟诗品花的情形,一起堆雪人的乐趣……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忡忡,良久良久,他不由自主地念道:“人似秋叶飞鸿,事如春梦无痕。”
对面“望夫楼”内的佳梦手上的洒樽落地而碎,她听到了曾为恋人所做的这副对联,恋人的声音如旧,萦绕在耳。她站在窗前,既兴奋又激动,望着对面楼的一点黑影,流一行相思泪,诉出牵挂情:“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她与他私奔后,以为会逃出生天,她在那间小茅屋里休息时为他唱的歌。
叶秋鸿又听到昔日恋人凄美的歌音,心中一阵伤忧一阵无奈。
就在这时,“望夫楼”里传来了孩子幼稚的声音:“娘,爹回来了,你来看看。”
叶秋鸿一怔,对方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幸福的归宿,他来作什么呢?
是生生拆散这个家还是让它继续?
他无从选择,人生中为何有这些不可调合的矛盾?
终于,他不堪隐忍的忧伤的折磨,飞身跃下,消失在夜色中。
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刻。
街上的洒铺早已关门。
叶秋鸿从街上的东头找到西头,再从街的南头找到北头,仍找不到一家开门的酒铺。
如此寒冷的冬天,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大街上,没有家,没有朋友。
他现在急需酒,将自己灌醉,忘却自己世间的所有烦恼。
冷冷的风中,冷冷的雪中,他乱舞狂剑。
他十年练剑,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能出人头地,夺回佳梦。
然而,如今他功成名就,得到了什么?
人生于世,追求的是希望,得到的却只是回忆与痛若。
佳梦依然只是他心中的梦!
叶秋鸿终于麻木疲倦地倒卧在一家房屋的墙角里,闭上眼,痛苦又开始了,盖过了思绪中的美景。他本来久已习惯痛苦,在他一生中,痛苦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但惟一的痛苦是这痛苦永远要不了他的命。
他没有朋友,唯一的恋人却又成了别人的妻子。
凄凉、冷落、孤独,仍在围绕着他,他夺得了天下第一剑又能怎样?
他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想起了他的对手在他剑下流出来的血,也想起了那雪峰冰林……
他如今虽然是“天下第一剑”,拥有了无上的光彩与尊严,还比拼奋进有什么乐趣?
他不是独孤求败。
而且,恋人依旧是别人之妻,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奋斗争取?
那么,他还活着为了什么呢?
难道只不过为了“活”而活?
一个生命中一定要有一些值得他去奋斗争取的目标,这个生命才有意义。
他没有。
他看向东方,瞳仁里曾激情燃烧的火焰逐渐熄灭。
他仿佛看到远方的地方,有一座巍峨的山,山上隐隐有一位漂亮的少女。一个年轻潇洒的人在山上爬……
“路漫漫其修远兮”,在追逐的路上,他充满了渴求与希望,然而当他登上高峰时,只有一片虚无,没有少女,只有失落,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成就,只有一无所获的空虚。
于是,那年轻人跳下了山崖……
于是,他也想到了死。
死,完全可以解脱一切烦恼。
他又想到了韩风。
一柄孤高绝世的剑,一柄孤高绝世的剑客,与他想遇,就像两颗流星,既然想遇,便能撞出惊天动地的火。
火花灭了,韩风解脱般地死了,而他生不如死。
他多么想当时死去的是他!
雪纷纷落下,罩住了他全身。
他感觉不到冷,因为他身已麻木,心已死。
但黎明的到来是黑暗无法挡得住的。
雪将住,风未定。
出奇的冷,城外那道护城河,都结了厚厚的冰,厚得你甚至可以毫无费事地赶着马车从上面驶过去。
冷冷冰冰的晨光,冷冷清清的大街,屋檐清清淡淡的一个雪人,眼睛空洞、朦胧,似已冻死。
天又亮了些许。
行人却不如往常的多,除了达官贵人的豪华大轿外,谁肯冒着这么大的寒冷在街上走,就是有向辆大车,车上的帘布也是放得严严的,只剩下赶车的车把式,缩着头颤抖的凛冽的西北风里,喃喃地抱怨着天气的寒冷。
店门开了,小孩子兴奋着起了床,兴奋地跑到大街上滚动雪球。
但当他看到雪人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时,身子不由一抖,吓退几步,大叫道:“死人,死人!”
这时,一辆急速的马车冲了过来,像流星闪电,赶车的车把式也没想到这小孩子突然会倒退几步,当他急忙勒住缰绳时已然来不及了。
他大惊,全身冒着冷汗。
小孩因雪人而惊魂未定,如今又突见马车急速冲来,吓得直哭,这一撞非将他当场撞死不可!
眼看马车就要撞到小孩时,叶秋鸿乍见此状,竟忘却自我,激活侠义之心,突然破雪而出,身子跃起,扑向小孩,就地一滚,躲过马车。
几乎是一瞬间马车从他们身边冲过,渐渐在不远处停下。
叶秋鸿看着怀里的小孩,他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非常的惊讶。
对于他这个人,他本来的确已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化成一个雪人,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气,他的灵,他的魂,仿佛都在离开他的身体,唯一留给世界的只不过是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他看到小孩生命垂危之际,一种最原始的怜悯之心,激发了他生命中残留的活力与勇气。
就因为人类能由这种怜悯中产生力量,人类才能生存!
除强扶弱,本就是人类最原始最善良的本性!
叶秋鸿微笑着用手摸向小孩的头,但就是同时,小孩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就地滚开。
当小孩站起来的时候,叶秋鸿也站了起来,他的脸绷得很紧,眼睛里充满了迷惑与惊讶,他的手轻轻摸向自己剧痛的小腹。
小腹中一柄匕首已没到剑柄,血正是往外涌,已洒满了他站的雪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孩居然会恩将仇报,给他一刀!
这时,那赶车的车把式很恭敬地走到了这小孩的身后,然后盯着叶秋鸿,忽得意地笑道:“你想不到吧?”
叶秋鸿只见那人摘去斗笠后,冷冰冰的面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阴险。
无论谁见了这个人,都会像吞下了一只苍蝇一样感到呕心和不舒服。
叶秋鸿认得这个人,这个人便是曾追捕到他的“边城”总管,叫西蒙。
西蒙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克尽职守,而且边半天绝对信任他。
叶秋鸿道:“这孩子是你安排的?”
西蒙道:“不是。”
那小孩忽道:“今日计划是我安排的。”
叶秋鸿一惊,道:“你?”
那小孩很生气地道:“难道我不能?你还不是中了我的布局?我叫帝乙。能让你天下第一剑死在我手上,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叶秋鸿忽笑了一声,道:“偶尔被子小孩子骗一次,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我刚才被你骗过一次后,就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些了。”
那小孩冷笑一声,道:“江湖传闻你是天下第一剑,我看你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叶秋鸿看着这小孩从纯真忽然间变得如此阴险狠毒,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仿佛整个身子落入了冰窖!
叶秋鸿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竟像是佳梦,尤其是那鼻子与嘴。
“他是佳梦的儿子!”叶秋鸿心里又惊又喜,又痛苦又失望。
帝乙忽又道:“交出风情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叶秋鸿一怔,道:“风情剑?”
帝乙道:“对!你既然杀死了韩风,风情剑自然落入你手。风情剑虽是武林至宝,但对你来说,天下万剑只不过一把剑,风情剑又何尝不是你杀人的一把剑呢?”
叶秋鸿道:“剑不在我手上。”
帝乙疑道:“我不信!”
叶秋鸿道:“我手上就此一把剑,几年来也只有这把剑,我又何须骗你这小孩子?”
帝乙气道:“我不是小孩了,我是边城少主,你最好记清楚!”他说着朝屋顶看去,忽冷笑一声,道:“看来只有他才让你说真话了。”
叶秋鸿也朝屋顶上看去,只见一位道士的旁边站着一位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竟是飘雪!
叶秋鸿大惊,知道飘雪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不由气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你说,你想怎样?”
帝乙笑了笑,道:“叶大侠剑法盖世无双,我们自叹不如,只好请令徒弟飘雪替我们向你说个情,希望念在令徒的份上交出风情剑。”
叶秋鸿一边压抑自己的愤怒,一边用手按住自己的伤口,情势已经非常严峻,如若时间呆的长,他不仅自身难保,而且会让飘雪受到边累而死于非命。
不过,他也庆幸,因为飘雪还没有说出他是韩风的儿子,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风情剑在哪里。
于是,他投师学艺,从此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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