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杀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双漆黑、深邃而冷漠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屋顶,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时,展云鹤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沉声问:“是不是江乘风指使你来杀我?”
玉面杀手冷冷道:“没有人指使我,是仇恨要我杀了你。”
展云鹤怔了怔,道:“你和倪坏到底是何关系?”
玉面杀手冷冷道:“我根本就不懂得这个人。”
展云鹤苦笑道:“当真?”
玉面杀手淡淡道:“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要问?”
展云鹤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面杀手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就叫仇恨。”
“仇恨?”展云鹤不由得一怔。
如果一个人连名字都叫“仇恨”,那么他这一生已注定没有快乐,也没有感激。仇恨已在他心里生了根,直到死去,仇恨也许还没有消失。
展云鹤轻轻叹道:“年轻人,你何苦为了仇恨活着?这和死又有何分别?”
仇恨冷笑道:“也许仇恨比死更可怕。可是,没有死亡,又怎么会有仇恨?”
展云鹤皱起眉头道:“倩儿现在何处?”
仇恨缓缓道:“她在一个除了我,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找得到的山洞里。”
展云鹤不觉一惊,厉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么?你竟然……”
仇恨面色一变,霍然起身,朝窗外掠去。
展云鹤飞身跟上,看着他敏捷的身手,不由得暗暗叹道:“此人年纪和天赐相近,功力却如此了得。”
两人来到洞内,发现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堆燃完的灰烬。
展云鹤怒道:“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仇恨面色苍白地道:“你杀了我吧。”
展云鹤看到他眼神里竟贮满了痛苦之色,不由得怔了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杀你又有何用?”
仇恨喃喃道:“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他眼前忽然掠过倩儿那张美丽而哀伤的脸,目中竟已有了泪光。
夜色渐浓。
花恋蝶疲倦地斜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痴痴地想着什么。
突然,她隐隐感到一丝微微的喘息。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顿时惊恐得几乎止住了呼吸。
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黑影不知何时竟阴森森地伫立在她面前!
她尖叫一声,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花恋蝶在朦朦胧胧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厉鬼。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正狞笑着朝她扑了过来……
“云鹤!”她惊恐地大叫一声,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似乎赶得很紧,四个轮子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
莫非这是在做梦?
花恋蝶神情恍惚地打开车门,看见一个豆蔻年华的白衣少女正挥着马鞭匆匆地赶路。
她怔了半晌,才轻唤了声:“姑娘……”
白衣少女回眸笑道:“你醒了?”
花恋蝶心有余悸地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车上?”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你被一个鬼面人劫持,多亏我们宫主救了你。”
花恋蝶又怔了怔,道:“那姑娘可不可以带我回无忧山庄?”
白衣少女甜甜道:“当然可以。”话音刚落,花恋蝶便闻到一股幽香……
展云鹤和仇恨赶回无忧山庄时已是三更时分。
只见庄中灯火通明,郭黑正铁青着脸训斥着几个睡眼惺忪的汉子:“你们以为抓了个玉面杀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今晚庄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看你们怎么跟庄主交待!”
展云鹤心中一沉,飞身上前高声问:“郭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郭黑一见展云鹤,登时面色一变,吞吞吐吐地道:“师妹她……”
展云鹤失声道:“恋蝶怎么了?”
郭黑鼓起勇气道:“师妹不久前刚被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神秘人劫走。”
仇恨一怔道:“原来是我师父。”
郭黑怒道:“师兄,看来咱们是中了这对狗师徒的调虎离山之计!”说着已一掌朝仇恨劈去。
展云鹤迅速出招拂开他的掌风,沉声道:“切勿鲁莽!”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大师兄,三师弟,别来无恙罢?”随着笑声,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灰衣人已鬼魅般飘落到他们面前。
仇恨忙跪倒下地:“徒儿拜见师父。”
灰衣人笑道:“还不快拜见你师伯和师叔?”
仇恨怔了怔。郭黑已冷冷道:“江乘风,莫忘了你二十年前早被师父赶出门了!”
江乘风哼道:“三师弟,你以为师父眼里就有你么?他可曾教你无情剑法?”
郭黑登时无语。
江乘风转向展云鹤,冷冷道:“我们三人一同学艺,凭什么师父只将无情剑法传授予你?而且他到死还不忘把小师妹许配给你,究竟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你?”
展云鹤凄然笑道:“你还有脸提小师妹!你到底把她藏去哪了?”
江乘风突然狂笑起来:“展云鹤,你心里真的在乎过她么?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装了多少个女人!”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已向展云鹤的心口刺去。
展云鹤如烟般飘起,长剑出鞘,两团剑气缠绕开来。众人只看到两条隐隐绰绰的身形在剑光中游走。
不知过了多少回合,众人忽听到一声惊叫,展云鹤的剑已把江乘风的面具挑开。
“你!……”展云鹤顿时骇然倒退几步,惊愕地道,“你怎么……”
郭黑的脸色也变了。其他人更是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目睹。
那张面具下的脸简直不能称之为脸。但见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蜈蚣般扭曲着,有些仍结着黑黑的痂,有些还流着脓水,甚至能看到一些蛆在蠕动。
仇恨呆呆地望着这张一直渴望看到的脸,竟几乎要呕吐出来。
江乘风凄厉地狂笑起来:“我变得很丑是不是?”
展云鹤缓缓转过脸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江乘风止住笑,冷冷道:“你不是很想看我这张脸么?”
展云鹤苦笑道:“你为何……”
江乘风缓缓道:“当年我被师父废去武功,赶出师门,一时万念俱灰,投崖自尽,竟被阎坤所救……”
“‘阎罗王’阎坤?”展云鹤愕然道,“他不是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么?”
江乘风冷笑道:“他只是双足已残,被困崖底罢了。”
展云鹤道:“就是他传你内力,教你无情剑法?”
江乘风颓然道:“可惜我苦练二十年,最终仍败在你的剑下。”
郭黑惊道:“大师兄,阎罗王又怎会我门剑法?”
展云鹤道:“师父曾告诉我,阎坤四十年前盗去师公半本无情剑谱,但最终练得走火入魔而死。没想到他竟在崖底偷生了这么多年……”
江乘风淡淡道:“不过他现在已是个死人。”
展云鹤叹道:“是你杀了他?”
江乘风又淡淡道:“不错。”
郭黑咬牙道:“想不到你的心还是那么狠!他救了你的命,你竟然杀了他!”
江乘风冷哼道:“我这张脸就是拜他所赐!他每天都要在我的脸上割一刀,你可曾尝过那样的滋味?我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总算把他杀了!哈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满脸的伤疤扭曲得更厉害了。
郭黑愤然道:“那师父又有何对不起你?你竟下毒致他于死地!”
江乘风顿时浑身一震,笑声突然遏住。他大惊道:“什么?师父被人毒死了?”
郭黑冷冷道:“你做过的事还怕承认么?”
江乘风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喃喃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会下毒害他?”
郭黑怒吼:“你还在装蒜!”说着已一掌朝江乘风天灵盖劈去。
展云鹤忙推开还在愣怔着的江乘风,“砰”地接过这一掌,沉声道:“看样子他不像在说谎。”
江乘风涩声道:“多谢大师兄信任。”
郭黑冷冷道:“大师兄莫非还念着同门旧情么?除了他,还有谁会对师父下此毒手?”
展云鹤叹道:“事过境迁,暂且不提。江乘风,恋蝶如今身在何处?”
江乘风面露羞愧之色,嗫嚅道:“我正想带走恋蝶,谁知路上忽然闻到一股异香,顿时知觉全失。醒来时发现恋蝶已不见……”
郭黑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展云鹤皱起眉头,沉吟道:“莫非又是倪坏?”
江乘风怔怔道:“倪坏是谁?”
展云鹤叹道:“他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自称是神医‘赛华佗’的传人。”他望了仇恨一眼,缓缓道,“他还有一双和仇恨简直一模一样的眼睛。”
江乘风沉默半晌,忽道:“恋蝶应该不会有事吧?”
郭黑哼道:“小师妹从未踏出过山庄半步,而且有病在身,恐怕……”
江乘风面色一变,戴上面具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仇恨也拔腿紧跟上去。
郭黑冷冷道:“慢着!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么?”
江乘风头也不回地淡淡道:“等我找回恋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话音未落,已拉过仇恨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郭黑气恼地一跺脚道:“师兄,你就这样放他走么?”
展云鹤叹道:“我不杀他,只是为了天赐。”
郭黑怔怔地道:“天赐怎么了?”
展云鹤苦笑着摇摇头,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这时,一个青衣婢女失魂落魄地跑过来:“庄主,不好了!少庄主不见了!”
郭黑面色一变。
展云鹤沉声道:“你可看到有人进入少庄主房中?”
青衣婢女茫然地摇摇头,递给他一封未封口的信:“这是奴婢在少庄主房里看到的。”
展云鹤取出信筏,便看到儿子那凌乱而熟悉的字迹:
“爹:
请原谅孩儿不辞而别。娘和倩儿
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孩儿决定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们。望爹勿念,
多多保重。
儿:天赐敬上”
郭黑道:“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天赐又未谙世事,年少气盛,难免招惹是非。不如我派人分头去找他回来。”
“不必。”展云鹤抬眼望着黑黝黝的远山,缓缓道,“让他自己去经历一些风浪也好。毕竟,他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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