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星空下,淡金色的碎光点慢慢地消失,残留给冰冷的夜晚一丝的暖意。
竹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她慢慢合上了眼,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整个人无力向后仰倒了下去,飘散在半空的乌黑发丝随着身子的后坠划出美丽的弧线,美丽和哀愁的弧线,在满布尖锐碎骨片和岩石的地面,竹竹的仰身倒地,势必带来不轻的伤势。
明朗忽然觉得全身一松,原本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行动力,似乎随着竹竹的昏迷,那种跟一二三木头人一样的束缚感也随之消失,此时,明朗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么多,他唯一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自始自终同一件事,那就是-竹竹,危险!
出于本能和直觉,明朗地向前冲了去。
明朗与竹竹彼此的距离是不远,可是竹竹下坠的速度绝对快过明朗可以抵达的时间。
可恶!我接不到竹竹吗?
我不能再快了吗?
我不能吗?
可恶!
明朗使足力向前奔跑,望着竹竹下坠的身形,心里泛起没来由的厌恶感,对自己无力的厌恶。
我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在一眨眼的恍惚,明朗忽然感觉到,竹竹下坠的速度变慢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
就像一部慢动作的影片,四周的景物变慢了,唯一不变的就是明朗。
仿佛世界的步调为明朗一个人放慢了下来。
《时间慢慢来》!
明朗没有时间去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依照目前竹竹变慢的下坠速度和明朗冲刺的速度,明朗估计他可以接到竹竹。
明朗心里泛起喜悦,太好了,他心想。
忽然间,这个一切都变得缓慢的世界扬起了一阵风。
这风,轻轻地自明朗后头扬起,却呼啸地从明朗耳边奔驰而过。
明朗可以感觉到疾风带来的风压和清凉。
这掠过明朗的疾风转瞬间就消逝了踪影。
这阵快得不可思议的疾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个变慢的世界和这阵疾风对明朗而言都同样来得莫名其妙。
此刻,处在明朗眼前除了竹竹,还多了一个人,一个抱着竹竹的人。
高大壮硕的身材如一座小山稳稳地矗在明朗面前。
风·林·火·山。
明朗没来由地想起这四个同样莫名其妙的字。
山即是风?山又怎么能是风?
可是这座小山就是那阵疾风,明朗清楚地意识到。
一个比明朗高、比明朗壮、比明朗沉重,速度却怎么都比明朗快的疾风-大信。
这么胖壮的他怎么能这么快?在一切都变慢的世界,仍然还是那么快?
其实,明朗并没有太大的讶异,他知道大信的速度本来就快,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快。
然而当明朗瞥见大信的脸,这才真叫明朗感到讶异,大信他,他,他怎么能……。
世界的速度感恢复了常态。
在大信怀里的竹竹脸色苍白,显得有点虚弱,低嘤了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竹竹,你还好吧?”明朗关切地问道。
“我很好啊,我怎么会有事呢?”竹竹强振精神顽皮笑了一下,“我正要找你算帐呢。”
“算什么帐?”刚才发生太多令明朗惊讶的事,明朗脑筋转不过来。
“算回头偷看的帐。”竹竹勉强起身,大信搀扶着竹竹的肩支持着。
“要算就算吧!”明朗说道:“与其看你受到伤害,我宁愿你健健康康地跟我算帐。”
竹竹苍白的脸色为之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谢谢你。”
“可是你们应该要相信我啊,怎么连大信都转头跑来了。”竹竹勉强自己生着气。
“大信没有转头啊!”明朗回答。
“什么?”竹竹不解,大信不是搀扶着她,怎么说大信没有破坏不可以转头的约定。
“你自己看吧!”明朗仰了仰头,竹竹顺着明朗的目光抬头望向大信。
在我说没问题前,你和明朗都不可以回头看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好吗?
大信始终都没有回头看竹竹,即使现在站在竹竹身旁。
大信看不见竹竹,因为他紧闭着双眼,从方才到现在,如一阵疾风的掠来,搀扶竹竹,大信都没有睁开他的眼睛过。
竹竹的微笑、竹竹的佯怒,他都看不到,可是他可以感觉。
感觉竹竹的情绪-感觉她不要大家担心的强言欢笑。
感觉她伪装的怒气,只为掩饰太多关怀带来的感动。
他用心去感觉竹竹脸上的一颦一笑。
其实,大信还是看见了竹竹的表情,这么多年的岁月,这么多日子的复习,闭上眼,竹竹的浅笑微怒,都鲜活地呈现在脑海里,大信甚至可以想见竹竹佯怒的弯弯眉形,竹竹欢喜时那淡淡微笑是以何种角度在他心底荡漾开来……。
※※※
她要求他不要回头,不管发生什么事。
他不是不曾犹豫,只是他已给下许诺。
背后漫天扑地的杀气,他知道她很害怕。
他又何尝不害怕,害怕她独自勇敢面对带来的后果……。
他相信她,因为她是‘天使’;他在乎她,因为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天使’。
他许诺她,因为他愿意为她许下诺言。
这许诺的效力,他明白,他不能给到一万年这么远。
因为他知道,他活不了这么久。
他给的许诺,期限是他的有生之年。
从他见到天使那刻到他老死,六七十年只是很短很短的岁月。
他希望在这短暂的一生恪守他给予她的任何承诺。
血腥与杀意弥漫时,他意识到失去‘天使’的可能。
这个恐惧也许是他这辈子遭遇最大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一向不太聪明,不能去理解很复杂的事。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着。
最后他还是只知道,他必须恪守承诺。
然而他的承诺是为‘天使’许下,这个承诺必须有她才成立。
失去了‘天使’,也失去了他的承诺。
他相信她,即使是终极恐怖、灭尽苍生的杀意,他还是相信她。
他只知道不能让‘天使’孤单地走向她的命运。
他愿意与她同在,即使是面临毁灭。
他必须比任何人还要快的速度来到‘天使’身边。
带着许她的承诺来到她的身边……
※※※
大信紧闭着双眼,他知道竹竹和明朗都在看他,他不由自主地摸摸头,害臊了起来:“我知道竹竹说我们不能回头,可是我想不能回头的意思只是竹竹不希望我们看到她的模样,所以……所以……”原本成熟稳重的他此时却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深怕竹竹真的误会他没有遵守约定。
手,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轻轻触着大信的脸庞。
“大信,你可以回头了。”是竹竹清脆的嗓音。
大信霍地睁开眼,看见竹竹满满的笑靥,和明朗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谢谢你。”竹竹再次道谢。
“不用客气,这没有什么的。”大信还是很害臊。
“竹竹你流血了!”明朗忽然发现竹竹洁白的长袍有着殷红血渍。
触目的鲜红,血液犹滴未干,在竹竹的肩头。
“我没有受伤啊!”竹竹惊讶地望着这斑红血渍。
“对不起……对不起。”大信像发觉什么,想要收手,又怕竹竹站立不住。
“那是我的……血。”大信很歉然地说道。
“嗯!好像是,你满头满脸的血。”明朗看着大信的头,鲜血来自大信的手掌。
大信张开双掌,透出一片殷红鲜血,马上又握起手来。
“刚才气氛太紧张,握手太用力,不小心握伤。”大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明朗狐疑地看着大信,大信这人间凶器,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强得不像话,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大信控制不住自己,光是握拳头握到满手血,实在太奇怪了。
“给我看看。”竹竹握起大信的手。
“不用了,不用了。”大信害臊地后退。
“不用怕,我们很公平的,一人抓一手。”明朗也向前凑热闹抓住大信另一只手。
“当!我有手帕!”明朗掏出他的手帕,扬了扬,昨天刚洗过的。
“哼!我就没有吗?”竹竹亦不甘示弱地掏出她的手绢。
“我可是很有包扎经验的。”明朗自夸道。
“明朗,你的包扎是动嘴就可以包好的吗?”竹竹手里忙着,一边说着。
“可恶!”明朗暗道一声,开始进行包扎。
明朗和竹竹两人一人一手很有竞争意识地替大信包扎起来。
大信楞楞地看着眼前两人,任由他们在手掌胡搞瞎搞地包扎。
明朗和竹竹真的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啊,大信心里这样想着。
在把大信的手搞成合不起来的‘拳击’手后,明朗开始发表他的疑问。
“你既然没变猪,为何还怕我们看?”明朗盯着竹竹问道。
“害我还兴致勃勃玩了半天的老鹰抓小鸡,活像个大傻瓜。”
“明朗本来就是傻瓜。”竹竹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余竹竹,你……”明朗明知道跟竹竹斗嘴,吃亏的绝对不会是竹竹,还愿意一直斗下去,这明显是某种傻瓜才会有的特色。
明朗还是死盯着竹竹,想要找出蛛丝马迹,那专注热切的眼神,让竹竹想起之前自己困窘的心情,连忙找个借口别过头看大信。
“嘿!嘿!”明朗得意地笑道:“我知道了,嘿!嘿!”
“明朗知道什么?”大信很好奇地问。
“我知道竹竹为什么没变猪还要躲起来,嘿!嘿!。”明朗眼睛都笑成弯月状。
“为什么?”大信也看着竹竹,不过他不像明朗这么明目张胆地瞪着看,总是趁竹竹不注意时用眼角余光偷瞄,明朗注意到什么?
“哼!我就是为了整你啊!”竹竹说道,明朗真的注意到了吗?不可能的,自己很小心的,绝不可能有人看见。
“我大声宣布啰!”明朗用手为成圈圈准备像爱奇华森林大声张扬。这绝对是可以从竹竹手上扳回一成的好时机。
“曾明朗,你可不要胡言乱语。”现下的竹竹还有点虚弱,凶也凶不起来。
“各位森林的同胞们,大家好!”明朗兜着圈子向四周森林大声地喊话。
森林里的一些飞禽走兽被惊动得四处乱飞乱窜。
“我曾明朗在此宣布一个竹竹的小秘密给大家知道……”声音是越喊越大。
“曾明朗,你……”此刻虚弱的竹竹真的是落在下风,正应了句成语“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余竹竹惊人的美丽都是靠化妆品装出来的。”明朗大声得意地宣布着自己的心得。
“妆掉落后的竹竹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所以要躲起来,不敢见人。”
明朗很得意地比了个胜利手势,狂笑三声继续说道:
“没化妆的竹竹丑到连骷髅们都看不下去,纷纷自杀投胎重新做人。”明朗拍拍大信,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还好大信你没看到,不然真的会吓破胆。”
“曾明朗,你乱说什么?”竹竹一边将金色发束别回去一边生气地说道。
“对了,竹竹还把头发放下来。”明朗一个拍手,仿佛想起什么,跟竹竹保持一定距离继续大声宣布:“我推测竹竹初期一定是想用掉妆后的丑模样加上披头散发所创造出的女鬼造型和秃头的骷髅们打好朋友关系,然后一个个不着痕迹击破,可是因为效果实在太强,所有的骷髅看到都自杀了,根本做不成朋友。”
“我还看到竹竹手上拿着白色骷髅头。”明朗走近拍拍大信:“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吗?”
“不知道。”大信摇摇头。
“你有听到竹竹问我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回头?’。”明朗问大信。
大信点点头。
“我这就告诉你。”明朗向大信眨眨眼:“你错过的东西。”
“我转头看到竹竹时真的是吓一跳。”明朗抚抚自己的胸口:“竹竹的脸好白好白。”
“竹竹之前一直背对我,很久才回头开口跟我说话。我现在想想,原来竹竹那时忙着把白骨的粉末当粉底涂在脸上,我看到她时,她刚好涂得七七八八,所以我是被她的苍白吓到,光是那白骨粉底就吓得我两脚动弹不得,我很庆幸没看到她没涂粉的样子,不然我可能也……”明朗做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竹竹不管化不化妆都很好看,我不介意的。”大信老实回答。
“大信你就是人太好,容易受骗。”明朗惋惜说道。
“曾明朗,你说完了吗?”此时苍白的竹竹也气出一点血色,走向明朗。
“完了。”明朗张着手,满不在乎地闪向外头,跑得远远地说道:“哈!你扁不到我。”
原来,自己也会说谎,自己也是有说谎天份的,明朗一边跑着一边想着。
在‘勿忘我’岛上的山洞里,大家为了一条S级的内裤漫天扯谎,当时明朗觉得很不可思议,谎言不是最伤人的东西吗?为什么大家要说谎?
原来,有时候真相比谎话更难让人接受,也更难承受,我们不得不选择谎言。
明朗其实发现了真相。
在竹竹的脸庞上,他真的看到了。
不是化不化妆的问题。
他看到了一样不该有的东西。
印象中,天之骄子余竹竹不该有的东西。
“泪痕”。
竹竹脸上的“泪痕”。
明朗记得大信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分办小竹和竹竹的办法。
跌倒会哭的是小竹,不会哭的是竹竹。
不是的,竹竹不是不会落泪。
竹竹还是有泪,只是没有人会知道。
明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竹竹,可是他知道那是她某方面远比自己强大的象征。
那不是她的错,是自己太弱了,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弱呢?
那金紫交错的光团,有一种恍惚的美,那满天金色的碎光点带有一种哀伤。
明朗竟有种错觉,那光芒是竹竹燃烧自己生命换来的。
他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边跑着泪一滴滴地滚落了下来。
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燃烧自己的生命?
在看见竹竹眼眸中的那抹忧伤前,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余竹竹,她,很特别。
竹竹和小竹终究是怎样的关系?竹竹有什么样的过去?他完全不了解。也许,出了森林后应该是买本竹竹的《睡美人回忆录》来看一看,真正试着了解一下这个竹竹。
至于大信,他人实在太好,说太多真相怕他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就保留在自己心底好了。
明朗从这一刻起,除了阿尔卡特,心里又多了个秘密,关于她,余竹竹的。
墨菲钟塔,水晶球前。
“漫天撒谎,哼!哼!”玛丹娜邪邪笑着:“要不是爱奇华森林的力量被那ㄚ头破坏,暂时失去了平衡,那由得你们在那里胡说八道。”
玛丹娜用法杖击点着脚下黯淡无光的魔法六星芒,那光点再度闪起,不久又黯淡了下来。
“爱奇华的力量是自然规律的一部份,也是属于天的一部份,ㄚ头你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可是你此番强制违逆大自然,等同逆天的行径,势必留下后遗症,付出惨痛的代价,连我都要以十年的巫力为代价,ㄚ头你不过十几来岁,你能有几个十年,唉!”玛丹娜感叹起来,不久又阴阴狂笑:“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肯来拜我为师,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治好,包你无痛无伤。我好想你快点来,你们这几个好宝宝为什么还在那边拖拖拉拉?我已经打开大门准备迎接你们的到来,你们可以顺利平安的通过爱奇华森林,来到墨菲钟塔,因为,你们将亲自接受我玛丹娜的考验,咭咭!让我为你们的资质做个评鉴,你们究竟有多少巫力?多少巫师的天赋?是不是够资格留在墨菲钟塔呢?嘿嘿!”
※※※
“明朗,你不要再跑了,我们该出发了。”大信对着一直绕着小屋外围森林一边跑步一边碎碎念不知道念什么的明朗提出离开小猪屋的劝告。
“喔!我再跑一圈就好!”都忘了自己还有任务要做,明朗擦干眼泪,他的泪痕也不能被发现,不然反倒过来会被竹竹笑死。
“最后一圈啰!”大信好心帮明朗计数,虽然他始终不明白明朗怎么忽然对跑步发生这么浓厚的兴趣。
“这就来了!”明朗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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