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下午的天气算得上炎热,然而森林另一角落此刻却有着一团冰冷。
当然,酷热暑天能够感受清凉是件好事,可是冰冷的感觉也有分愉快和不愉快的。
竹竹生气时的冰冷,虽然让人打从心寒,但平心而论,却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寒霜让可爱的她多了一种清丽明艳,添增了妩媚,展现了另类风采。这是让人愉快的冰冷。
什么叫不愉快的冰冷呢?
此时森林另一角落有团冰冷,冰冷的主人是名黑衫、黑长发的风衣男子,他手里抱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刀,刀鞘和刀柄浑成一体,通体墨黑,隐隐散发着浓厚冰冷的煞气,那种冰冷感,人刀如一,是一种让人想保持距离,挥手说再见的不愉快冰冷感。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试关了。」男子嗓音低沉,机械似地不带一丝情感。
第一组的考生可自由从岛上十关卡中不限次数,不怕失败地选三关挑战,换言之,这男子今天来挑战第二次了?我不由得同情起这男子,瞧他一脸默然的疲惫,想必吃了很多苦。
男子身材修长,黑色的长发几乎盖住了半个脸,半边额头透着隐隐青筋,苍白的皮肤,一双细长的单眼皮,嘴唇毫无血色,一袭黑色及地的长衫风衣倒是意外地乾净,不带丁点污垢。男子瞧也不瞧我们一眼,迳自走向巨猿关主洛摩。
「这关是拿到徽章就过关?」男子的冷默带着直接了当的无情。
「不是。」巨猿答道:「依照组别的不同,有不同的过关方式。」
「你应该是第一组考生?请告诉我名字?」巨猿洛摩照程序问话,显然巨猿没料到这天的『生意』会这么的好,前批客人前脚刚要走,后头马上有人接上。
男子点了点头,带着自信和骄傲的口吻,一字一字道「雷?沃?尔?达。」
好耸怪的名字,我心想。然而对於这个名字,沉默的风衣男子显得无比自豪。
「本关有分动动脑和动动身体的,你可以选择。」洛摩说道。
「『时雨』和我对身体的运动比较有兴趣。」男子抱着长刀冷淡说道。
『时雨』是谁?是那把刀吗?听男子的叫唤,十足像叫亲密爱人。
「请把你的徽章给我。」洛摩接过男子雷沃尔达丢过来的徽章,继续说道:「如果你是选动身体的,那么就如同你刚才所见,是在森林里想办法在时间内抢回你的徽章。」
雷沃尔达转头看向树林里的猴群,问道:「就这些猴子?」嘴角有丝轻蔑的冷笑。
「这个男的都重考第二次,还这么嚣张!」我低声对着大信说。
雷沃尔达不仅感觉冰冷,家庭教养也很差,当我和大信是透明人,就这么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连声借过的招呼都不打,目空一切的态度着实惹人反感。
「我想他的意思是,他今天已经通过第一关,现在是第二次试关…」大信表情显得谨慎,盯着雷沃尔达低声回应我的话。
「喔!是这样子的吗?」这个疑似大户子女的第一组考生,考运这么好,已经通过一关了。
可是刚听关主洛摩说第一组的考生可以在动脑和动身体的关卡二选一,果然有些特别优待,这样我对他能通过别关也就不这么意外。
「我们暂且留下来看看情况。」大信下了个决定,我点点头。
「你的武器是…」巨猿问。
还可以拿武器应试,对了,第一组考生可以自备武器,还可以拿来用,真是越想越不公平。
「时雨!」雷沃尔达举起手里的刀,拨露了一小节刀身,刀身闪着幽蓝刀光,一股冷冽寒气随刀的出鞘飘漫在酷热的森林里。
「好冷的一把刀,比你的笑话还冷。」大信瞄了我一眼低语。
「……」我沈默三秒后回道:「那应该是把古董名刀,果然是有钱人的子女。」
「查查,出来。」巨猿洛摩喊道,另一只小长臂猿从三智者老红身后探头探脑跑出来,我记得牠,牠是拖着装有白素贞木盒的小长臂猿,也是老红的助手。
巨猿老红很欢喜地摸着查查的头低低地吱吱叫,查查吱吱地点头,看起来老红和查查很亲暱,查查把装白蛇的盒子放下,奔跃到关主洛摩面前,而另一只小长臂猿单单已等候在洛摩旁边,查查和单单打了照面,两猿欢欣地发出怪叫,玩起了追逐对方屁股的游戏,绕着圈圈嬉戏。
「查查、单单,这次的考生很厉害,你们要小心。」洛摩似乎调整了应考的模式,採用双猿。
单单精灵古怪地吱吱叫,查查跟着起鬨,两猿乐不可支。似乎没把巨猿的警告放在心上。
「就两只小猿猴?」雷沃尔达冷哼。
「吱吱!」单单拿着徽章在雷沃尔达面前耀武扬威,拍拍猴屁股。
「吱吱!」查查向着雷沃尔达张牙舞爪做鬼脸,然后也是拍拍猴屁股。
雷沃尔达的手微微一动,按向了『时雨』的刀柄。
「他要动手了。」我小声地说。
「不,还没…」大信说道。
两只小猿看到男子欲动刀,好像吓抱成一团,叽叽咂咂后随即又分开了。
「这两只小的猿猴怎么还在嘻嘻哈哈。」我疑道。
「明朗…」大信的语调有点上扬:「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
「单单手上的徽章不见了。」大信道。
两只小猿手舞足蹈,可是那原本在单单手上的徽章就这么凭空消失,我连忙将视线移到雷沃尔达身上,莫非他已在第一时间取回了徽章?真是匪夷所思的速度,这取章速度之快让我联想到了试场的园丁老爷爷。
然而雷沃尔达并未取回徽章,因为他脸上也因徽章的消失闪过一丝讶异的表情。
单单和查查做完最后一道鬼脸,相互一个击拍,一声怪叫,两猿分别朝左右相反方向奔跑。
「徽章似乎藏在单单和查查之间,在牠们做一些奇怪动作,分散大家注意力的时候藏了起来。」
「嗯!这样一来,必须先决定要追那只了。」我道。
巨猿洛摩尖啸一声,林梢上的窜动再起,林叶沙沙,光影交错,眼花撩乱的猴黑影再度出现,
单单和查查顺利跃上树梢,躲进猴群中,失去了踪影。
雷沃尔达持刀慢慢跺步走到林荫中的空旷处,他似乎并不急得追赶,这种从容不迫、悠闲的神态和大信展现的武术风范有异曲同工的风貌。
雷沃尔达会如何找出猴群中拥有徽章的猿猴?如何断定是哪一只猿猴拥有徽章?
雷沃尔达选定了地点,双手抱着长刀站立,微微抬头看了看四周不断窜跳的猿群。树梢抖动,树叶散落,飘满天空,忽地,原本飘零无定的树叶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飘舞,一个圆形涡流的方向,一个围绕在雷沃尔达周身的圆形涡流,落叶萧萧,风声骤起,竟是起了旋风,这刮起的旋风越来越强劲,扬起了落叶,扬起雷沃尔达的长发、长衫,也扬起雷沃尔达嘴角轻蔑的笑。
「这阵风来得好古怪…」我低声自言自语。
「看来,这一组的考生没想像中简单…」大信的话语透着一点不自然。
「什么意思?」我好奇地转头望向大信,大信的神情很是凝重。
「明朗,我们最好退后一点。」大信硬拉着我,退到竹竹熟睡的大树下。
「这森林的猴子好像都很有灵性,可以听得懂人话。」雷沃尔达在旋风中冷冷地说。
「不管你们方才在耍甚么消失把戏,我不想太大费周章,最好还是乖乖地把我的徽章交出来。」
看起来,雷沃尔达是在威胁小猿猴,想叫小猿猴乖乖把徽章交还,可是,有人会理他吗?
这发自雷沃尔达周身越来越大的怪异旋风,风颳着林叶沙沙作响,卷动风沙尘土,越见强烈。
纵跳的猿群慑於这奇怪的现象,纷纷停止动作,好奇地观望着树下的旋风。
「还不出来吗?」雷沃尔达下着最后通碟。
「吱!」关主洛摩一声长啸,使分心的猴群们回过神来,猴群又开始了大风吹的移位动作,同时齐声吱鸣。旋风飕飕加上猿群的吱叫嘶鸣,丛林里泛着鬼哭神嚎的末日气氛。
「你们自找的。」雷沃尔达下了结论。
「最早拿徽章的猴子是这个方向吧。」雷沃尔达侧转了身,朝向单单攀爬上树的位置。
猴群不断地移位,单单怎么可能还留在同一个位置,看样子,雷沃尔达的脑袋不是很好。
雷沃尔达没有跳,没有跑,他只是换个方向静立,维持着一个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双手环抱的长刀已经移至左侧腰身下方,而他的左手手指正按在刀鞘,脸上没有表情。
在狂风起、猿群嚎中,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姿态,甚至於是一个很安静的画面。
鬼哭神号中的漫长安静。
「他动了!」大信猛地一震。
动了?雷沃尔达还是那个姿势,那个神态,那个安静。
只是安静中多了一节幽蓝刀光,多了一种光影的弧度,以及一种迎面而来的触肤冰冷。
当我意识到脸颊的寒风,看到雷沃尔达慢慢松开他的右手指,回想起残留在视网膜的冰冷幽蓝。我知道雷沃尔达动了,已经动过了,他握着『时雨』的手已经动过了,而我竟一无所觉。
一瞬间,森林安静了下来。
无风、无鸣、有的只是无声飘落的林叶。
碰,碰,碰的物体落地声,接二连三的,一道道的黑影自树上掉落,雷沃尔达面对的那个方向地上躺满了乌漆嘛黑的黑影,我定眼望去,是猿猴。
一只只的白胸黑毛长臂猿,乌黑的毛发躯体上覆盖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渍,似乎被什么利器砍中,鲜血泊泊地自伤口流出,猿猴双眼爆睁,肢体抽慉着,努力挣扎爬动着,尚未完全死去,然而从牠们的神情可以看出,牠们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怎么会好端端地从树上摔落下来,身上凭空多了数处利刃划过的伤口。
「是刀气,虽然看似只出一刀,但那一瞬间至少发出八道刀气。」大信低声地解释给我听。
八刀?我连那一刀都没看清楚。
「很厉害的高手,我们最好不要和他有正面冲突。」大信慎重地叮咛着。
「会赔上小命的。」大信做个手刀划过脖子的动作,相当认真地。
树林再度维持短暂的安静,紧接着惊慌的吱叫和更快速的奔跳。
「不在里头?」雷沃尔达以漫步的心情巡视满地的伤猿。
「我今天的运气果然不好。」雷沃尔达低声地自言自语。
「就像前一关一样,真的一定要血光四溢才能过关吗?。」雷沃尔达淡淡地抛下这句话。
森林里瀰漫着肃杀的气氛。
「小猿猴有危险了。」我吞了吞口水,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真的听不懂我的话吗?」雷沃尔达似乎有些惋惜,握着『时雨』的手又动了。
这次破空之声清楚地从雷沃尔达挥刀的手势发出,蓝光不只一道,我看到了四道。
「二十四道。」大信的声音很僵硬:「整整二十四道的疾风真空斩。」
树上的猿猴都掉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稀落落的猿猴中,我看到单单,看到查查,也看到牠们的惊慌。
「吱!」单单摇晃着树枝,借弹力跳开,跃向另一棵大树。
「不用跳了,下来。」雷沃尔达拔刀回鞘。
刀光一闪,一声破空惨鸣,小猿身子摔落到地。
天降红雨,随着小猿落地,也落下另一截黑影。
「吱吱!」小猿猴无比惊恐的眼神死命缩着身子,盯着慢慢走近的雷沃尔达。
趴答,雨点落地,是血。
趴搭,黑影落地,小猿惊慌的目光望向落地的另一节黑影,是一截猿臂,小猿的猿臂。
一截被雷沃尔达砍断的小猿手臂。
「交出来。」雷沃尔达说道,小猿猴只是抖缩着身子摇着头。
小猿屈抱着身子,拼命掩饰在腹部白毛处露出半截的徽章。
「交出来。」雷沃尔达冷淡地再说一声。
小猿还是摇着头,尽管是这么的害怕。
「真的不交?」『时雨』的幽蓝刀光慢慢自刀鞘溢出。
「我看你是真的听不懂人话。」雷沃尔达自以为是地说。
「那么…希望你下辈子投胎成听的懂人话的动物。」右手再度搭上『时雨』,蓝光大盛。
『时雨』再度出鞘。
「吱!」小猿用力闭上眼,全身颤抖。
此时,一道黑影破空直袭而来,硬生生击中雷沃尔达的后脑杓,击得雷沃尔达重重地向前点了个头;击得雷沃尔达乱了节奏;击得雷沃尔达满脸惊愕,雷沃尔达抚着自己的后脑袋,慢慢地、冷冷地转过头。
「是谁?」雷沃尔达面无表情地问,眼角同时扫向地面,看清了偷袭他的『暗器』。
一只球拍平躺在地,椭圆网状,浑圆黑短柄,正面有着微笑商标,刻着『吾尔牌万用免你捡球拍』,底下还有一张写着名字的贴纸。
「谁是曾明朗?」雷沃尔达看着球柄的属名,语气中微微含怒,落叶狂飞,周身旋风再起。
「就是我!」我自首。
「你…」雷沃尔达瞪了我一眼。
「你…等一下。」我向雷沃尔达做个暂时不要说话的手势。
我快步走了过去,抱起了流血的猿猴,我安抚着单单,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包紮住牠的伤口。
「好了。」我说。
「你…」雷沃尔达接下去说,眼神充满杀气瞪着我。
「你…这个白癡。」我一阵抢白,同时撑大眼用力给他瞪了回去。
「你…就是曾明朗?」尽管被我打断两次,雷沃尔达终於还是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了。
「你…果然是个白癡。」我都承认我是了,雷沃尔达还要再问一次,不是白癡是甚么?
雷沃尔达向后疾退了一步,神情充满了愤怒却又相当谨慎,紧紧握着『时雨』,保持右手一直放在『时雨』刀柄的姿态,这还是雷沃尔达在这森林的第一次这么做,雷沃尔达直盯着我瞧,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吒异和不解。
「你怎能靠我这么近?」雷沃尔达周围的风停了。「你到底是谁?」
「我能靠你这么近…」我指了指竹竹睡着靠的那颗大树:「…是因为我从那边走过来。」
「我们两者的距离缩短了。」我用两手掌由远处到相互靠近做比喻。「所以靠近了。」
「…你连这都不懂,你不会真的是个白癡吧?」我有点惊讶,原本愤怒状况下做的假设竟然变成事实。
「我对你的靠近竟一无所觉。」雷沃尔达冷峻的口气,手中『时雨』隐隐的蓝光外泄。
「你到底是谁?」雷沃尔达又再问了一次。
「……」这个雷沃尔达可能不是甚么白癡,大概是高功能智障之类的吧,一直反覆问着同样的问题。
「你怎么可以这么近丢那只…球拍?」这个问题总算有点新意了。
的确,方才我靠雷沃尔达非常的近,我丢『吾尔牌万用免你捡球拍』K他后脑杓时,两者距离不到一公尺,所以我丢得非常地准,丢得很满意。
「因为…」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距离太远,我怕丢不中你…这个白癡。」
「你是二组的考生?」雷沃尔达迅速地瞄了瞄四周下了判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丢你吗?」我自己开口了,因为雷沃尔达都不问我,只会一直在「我是谁」的问题打转。
为什么我要丢雷沃尔达?
为什么我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约定』。
我还记得我和这左脸颊黑斑小猿猴曾有过『约定』。
约定我们再比一次爬树的。
人类和猿猴两个不同的种族。
彼此的距离会因差异性变得很遥远吗?
我不认为,至少在比赛爬树这件事上,我不认为。
小猿和我亦敌亦友的竞争,是对手,也是朋友。
虽然小猿曾嘲笑我爬树的拙样,但我有信心,总有一天,我会笑回来。
总有一天,而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很久。
这样的一份承诺将会成为我进步的动力,我的人生目标之一。
我喜欢这样的「总有一天」。
当小猿单单的猿臂被削断,我的脑海中曾一度空白。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如此随意痛下杀手?切割得这么不在乎?
他唠唠絮絮地指责小猿不懂人语,以性命要胁。
小猿死摇着头,颤抖着身体,宁愿赔掉性命也不交出徽章。
他不断地要求着。
小猿抖着身子不断地拒绝。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雷沃尔达这个白癡不懂的事。
森林落叶飘零,刀影蓝光,生命正要消逝。
我也明白,我不能让我的「总有一天」断送在雷沃尔达的刀下。
※
「因为你是个白癡。」我先告诉雷沃尔达我的结语。
「你是转学生?」雷沃尔达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是。」我答道。
「你很无知啊!」雷沃尔达淡淡地笑着,表情忽然松懈下来。
「比不上你这个白癡。」我随口答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雷沃尔达松开握刀的手,口气冷淡地说。
「我要你一个道歉。」我说。
「嗯?」雷沃尔达一脸不解。
「当然,你道歉之后,我也会为丢你的事说声对不起。」
「小子,你在胡诌什么?」
「你有什么权力伤害这些动物?」我指着森林满地受伤挣扎的猿猴,沈重地发问。
「只不过是一个考试,你就一定要把场面搞得这么血腥吗?」
「你以为家里有钱,拿把古董刀就了不起吗?就可以耍帅随便砍来砍去吗?」
「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一口气批哩啪啦问道。
「哼!」雷沃尔达露出不耐之色,苍白的脸更是透白,额头青筋更加明显。
「你明白小猿为何宁死也不要把徽章交给你吗?」
「…」
「你懂小猿单单的心情吗?」我抱紧着单单,单单明亮的眼睛看着雷沃尔达。
「单单尊重你,视你为对手。单单跟你进行的是一场速度、攀爬的竞技赛。」我说道。
「你有本事像大信一样追得上单单,爬得赢单单,单单是很乐意让手上的徽章被你抢去。」
「可是一场百米短跑竞赛,枪声开鸣前,把竞赛的对手砍断腿,说自己是第一名,这算甚么?」
整个森林都很安静,我的声音飘荡在这死寂的空间。
「我知道,你家有钱,以为有钱就可以恣意妄为,伤了这么多猿猴,最后不是用钱,就是买同品种的来赔给学院,以为这样就解决了,你辜负单单一番心意的同时,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动物的痛,反省过自己做的事。」我喘了口气续说道:「你以为你真的陪得起吗?这是白胸黑毛长臂猿,很贵的耶,你到底懂不懂啊?」我叹了口气。
「父母赚钱很辛苦,所以,为了你家人着想,我希望有你一个发自内心的道歉,真心诚意的。」
「向小猿和猴群们…」
「小子,你说完了没?」『时雨』森寒的湛蓝色刀光完全夺鞘而出。
那时,我一直以为雷沃尔达只是个爱乱砍小动物的阔少,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我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那时,我连累的不只是我…
「我还没…,痛!」右手腕一阵疼痛传来,我自然而然的望去,一只大手握住我,是大信的手。
「明朗,不要说了。」大信的声音生硬不自然,脸色僵直地看着雷沃尔达。
一滴滴的汗水自大信额头泌出,抓着我的大信神色显得非常的紧张。
抓猿猴时上纵下跳的大信,连一滴汗都没流,此刻却是满头大汗?
「你不怕进不了学院?」大信一面抓着我,一字一字对雷沃尔达说。
「哼!委员会不会干涉考生的任何行动,你不知道吗?」雷沃尔达欣赏着『时雨』刀身的蓝光。
「我真要想动手的话……」『时雨』的刀光忽然大盛,寒气强了一倍有余,雷沃尔达双手持着『时雨』,一字直线地向着我。
大信顺势把我拉到他身后,用整个身体掩护了我。
「你最好让开!」雷沃尔达冷冷地对着大信说道。
「我对你有点印象,你是这届全亚洲少年武术公开赛冠军,但你以为以你的程度,你可以赢得了『时雨』和我?」
「不能,我一向不会高估自己,我的本能告诉我你很强…残忍地强。」
我发觉讲话的大信,手微微地颤抖,大信在害怕!
「知道,还来送死?」雷沃尔达很满意笑道:「你感觉到那个了,你果然不像这小子一无所觉。」
那个?那个是那个?
「我不准你动他!」大信放开我的手,摆出了迎战姿态。
「哈!」雷沃尔达冷笑。
「这只是愚勇,到最后,多送上你的一条命。你的师父难道没教你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没有。我只知道,认定真心相待的朋友,是可以搏命的。」
真心相待的朋友,是可以搏命的。
大信非常快的速度冲向前,避开『时雨』的锋芒,直拳打向雷沃尔达的侧腹,雷沃尔达以左手肘挡下,右腕一个刀花欲劈退大信,大信变换身形,以一轮快攻肉拳回敬,但『时雨』的锋利不可挡的刀芒配上雷沃尔达精妙的招式,简简单单地逼退大信的攻势。
大信在我心中是一等一的武术高手,没想到在雷沃尔达和『时雨』前一点也施展不开。
两人短兵相接,数十回已过。尽管大信的招式施展不开,雷沃尔达也相对被大信牵制着施展不开『时雨』的锐利。似乎是平分秋色的对决。
唯一不同的是表情,雷沃尔达在笑,大信在流汗。
一个疏忽下,雷沃尔达握到一个安静片刻,握着着『时雨』的手终於挥动开来。
刀影蓝光,那残留在我视网膜的幽蓝扩散开来。
『时雨』的锐利刀气,撕开空气迎面向大信而去。
八道刀气全数击向大信,一声惨叫,大信双手交叉护住颜面,被八道接踵而至的刀气轰退了出去,颓然倒地。
雷沃尔达并未乘胜追击,右手一个变换,刀花一挽,雷沃尔达斜持着『时雨』疾行了过来。
不是走向大信,是走向我,雷沃尔达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大信~~」我狂叫,大信瘫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如同之前倒满地的猿猴。
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脑海中想的全是大信之前的告诫。
『很厉害的高手,我们最好不要和他有正面冲突。』
『会赔上小命的…』
赔上命的,应该是我,不是大信。
我开始明白自己的冲动犯了多大的错。
连累了朋友,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
其实,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那绝对是我应该做的。
我悔恨的是,
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悍卫我相信的道理与信仰。
我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软弱,如此可笑。
生命在我面前轻易流逝,我却是如此无力。
没有力量,就没有了一切?
我的价值,我的坚持,
没有了力量,就甚么都不是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很迷惘。
但,
如果非是这个答案的话,
那么我渴求,深切的渴求。
渴求拥有力量,
拥有足以悍卫自身真理、保护朋友的『力量』。
给我力量!
※
我闭上眼等死,那几秒的时间好像有一百年之久,
『渴望力量吗?终於…』笑吟吟、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而响。
我惊讶的睁开眼睛,左右望了望,没有人在我身边,唯一看见的,就是迎面走前来的雷沃尔达。
雷沃尔达行动变得缓慢异常,异常小心,他持刀戒备、目光四处搜寻着,彷彿置身於迷雾中,每一步都谨慎再谨慎,可是对我却视而不见。
这是在戏弄我吗?嘲笑我吗?
可恶,跟你拚了!
我放下单单,示意单单离开。
雷沃尔达似乎对单单所在的位置露出很惊疑的神态,四处张望,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发狂似地冲向左侧,捡起了地上的『万用免你捡球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扔出去,目标是雷沃尔达欠扁的脑袋,球拍飞到距雷沃尔达一尺前,被『时雨』的刀柄击落,雷沃尔达望向球拍飞来的方向,一个剑步冲向我来,我闪身勉强躲开,雷沃尔达还是张望着,明显地,他还是装作没看到我。
真的是在耍我!我跑到球拍落地处,捡了球拍用力再扔了出去。
疾飞而去的球拍还是被击落,这次被『时雨』从中劈成了两半,果然是把锐利的古董刀。
我要如何打败雷沃尔达?
我跑得有点喘,光扔球拍好像打不倒他,而且我发现我被骗了,球拍不是真的免你捡,扔出去都还是要自己捡回来,整个情势对我不利,我要如何取胜?我开始静下来思考。
「小子,你很会躲!」雷沃尔达冷冷对着空气说道。
这个白癡,我什么时候躲起来过了?
雷沃尔达收敛心神立定了身,双手持刀,刀尖朝向地面。
「不管你再怎么会躲,你试试这招吧!」旋风张狂开来,风沙卷石。
雷沃尔达闭上了眼,『时雨』一瞬间黯淡下来,树叶沙沙声渐渐变小,旋风静了下来,消失。
雷沃尔达似乎是再施展什么毁天灭地绝招的暖身式。
我感到呼吸一窒,一阵晕眩。
一种很尖锐的感觉直袭而来。
「住手!」黑影闪到我前面,很大个的黑影,很熟悉的感觉,是大信!
还活着,大信还活着,大信衣服有些破烂,但看来并没受重伤。
太好了,太好了,我笑着揉了揉眼睛,揉去微湿的水花。
大信举直右手,五指合并,掌心朝向雷沃尔达。
「如果你真的要伤害我的朋友,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大信彷彿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现下我是打不过你,但我不会输给你。」大信脸上充满坚毅,一字一句道:「输的一定是你。」
「喔!是吗?」雷沃尔达冷淡依旧不带一丝情感,姿态不变。
气氛就僵在那里,我总觉得我该说点什么,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信…」我很想问他什么叫『我是打不过你,但我不会输给你。』外加胜利宣言『输的一定是你。』
大信将左手背负在后头,右掌依旧朝向雷沃尔达。
「你想试试,就来!」大信压倒性的气势强烈地与之前不同。
有股无形的东西不断从大信身上散发出来,迫着我喘不过气,我猜,大信也拿出了压箱绝招。
「原来你真的懂那个。」雷沃尔达霍地收起了『时雨』,苍白的脸露出难得一见阳光似微笑。
「难得,真是难得。」雷沃尔达喃喃自语道:「而且还是『特异能力者』,竟然有机会在考试时让我遇上。」
『特异能力者』?那是什么?
「拿来。」雷沃尔达笑着伸出手。
「你要什么?」大信凝重地问道。
「我的徽章。」雷沃尔达笑着说:「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关我放弃了。」
「才第一天就与『特异能力者』为敌,不是明智选择。」雷沃尔达看了看四周的猿猴。
「暂时休战!」雷沃尔达顺手朝地面射出一张金边名片,名片轻松地崁进岩石里。
「名片上是我一个医师朋友,绰号叫魔鬼加妮,医术精湛,我造成的伤害,再重,她都可以医疗,带着这张名片去找她,免费。」
雷沃尔达转头对着我说:「曾明朗,是吧?」
「我有三点声明,第一我不是出生有钱世家,但我很赞同你对那些纨裤子弟的看法。第二,这是现实世界,只要能取胜,是不限方法的。第三,想说教,先保住自己小命,要道歉,只要你能打赢我。不过,你挺有趣的,我会记得你的。」
「我走了,考完试会再相见的,方大信,曾明朗。」雷沃尔达拿过徽章,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看着四周,满目伤亡,石头上插个拔不出来的名片,人耍帅地说两句,就给我光明正大的闪人。
雷沃尔达,你这个白癡。打赢你,是吧?打赢你就会道歉。
我暗暗立下了誓言,总有一天,打到雷沃尔达跪下来说对不起。
随机推荐